吏部管轄官員,兵部管轄將士,考績優劣,升遷貶謫,各有一套準繩。一個舞文弄墨搬弄刀筆,一個舞刀弄槍打熬筋骨,文武殊途,性情相忤,同在一個鍋裡舀飯吃,難免磕磕碰碰,多半處得不大融洽。雖然沒有明說,但在朝廷看來,文臣武將各司其職,公事公辦,處得融洽反而易生弊端,因此,當賀知府提出要宴請邗軍的鄧茂鄧將軍時,魏通判顯得有些意外。
他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借閒談旁敲側擊,賀耀祖倒也爽快,解釋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官膝下只有一女,差不多也到了嫁人的年齡,她從小被寵壞了,性子倔強,非要自行擇偶。本官聽說鄧茂將軍一表人才,尚未娶妻,想請他到府上一聚,方便小女在簾後看上一眼,如果合意,到時還要煩勞魏大人作伐,玉成此事。呵呵……”
原來如此,難怪!魏通判微笑著點點頭,轉念一想,知府的官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要攀上朝中一品大臣當親家,可能性不大,鄧茂是鄧去疾的小兒子,將門虎子,拳棒兵法俱是上上之選,如果成就了這門親事,賀知府就與三朝元老鄧樸鄧老將軍扯上了關係,雖說文武殊途,有老將軍在朝中坐鎮,隨便美言幾句,賀知府就不用為前程擔心了。
魏通判有些懊惱,暗自嘀咕:“硬擠掉河朔羊氏看好的人,當上揚州知府,賀大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這點花花腸子,唉,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不過懊惱也沒用,他可生不出賀家小姐那樣美貌的女兒。那日在賀府中,他曾見過賀蘭一面,當時還想著門當戶對,為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撮合這門親事,現在看來,賀知府心氣很高,小小一個通判,根本不在他的眼裡。
魏文濤在揚州當了十多年通判,裁決兵民錢穀之事,經常與邗軍打交道,他雖是文人出身,待人接物頗有豪氣,與軍中諸將私交甚好,也說得上話。他與鄧茂有過數面之緣,在他看來,小鄧將軍的這個兒子確是人中龍鳳,出身顯赫,風華正茂,又沒有尋常世家子弟的傲慢,賀知府眼光不差,即使不考慮鄧家的權勢,他也是
賀小姐的佳配。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接下來的幾天裡,他開始為知府大人熱心地奔走牽線。
魏通判輾轉請託,見了鄧茂一面,寒暄數語後,委婉表達了知府大人的意思。鄧茂年紀雖輕,卻頗有城府,不置可否,轉而問起賀知府到任一事,顯然他也知曉揚州知府原本是河朔羊氏的囊中物,結果半途出了岔子。
江/賊膽大包天,截殺朝廷官員,這也是近年的異聞,若非邊關叛軍威脅京城,胡人又覬覦南下,河北三鎮吃緊,此事定要追查到底。魏通判佯裝不知,細細說起賀知府在上任途中遇劫,為一江湖豪傑所救,眼下這位豪傑正在賀府擔當拳棒教頭,姓郭行四,武功極其高明,知府大人倚為股肱。
直到鄧茂端茶送客,魏通判也沒得個確切答覆,他原本以為這件事就此黃了,沒想到數日後鄧茂的親兵趕來傳話,說鄧將軍恰好有軍務在身,不日將到揚州城公幹,屆時還請魏通判引見知府大人為荷。
魏通判覺得蹊蹺,琢磨了好一陣,隱約覺得鄧茂是為了見郭教頭,才特地趕來揚州的,不過事情辦妥就成,為官之道在於“瞞上不瞞下,報喜不報憂”,他沒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知府大人。
賀知府心中去了一塊大石頭,頓感輕鬆,他把魏通判送出官邸,匆匆迴轉後堂,喚來女兒,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她。賀蘭沉默良久,雖然沒有說什麼,神情卻顯得不大樂意。
“怎麼了?莫非你不願意?”賀耀祖有些意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的親事,子女往往無從置喙,只能逆來順受,如今女兒有機會在訂親前看一眼對方,若不滿意還有轉機,為何悶悶不樂?他自忖還算開通,不是聽不進話的人,女兒又在鬧什麼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