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但願是一場噩夢,然而郭傳鱗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荒山野地,一輪圓月高懸於夜空,風聲從耳邊掠過,樹影連綿不絕。他渾身疼得厲害,就像骨頭被人一節節拆散,咬緊牙關,慢慢掙扎著撐起身,看到一個熟悉的人,一張熟悉的臉孔,面如冠玉,氣質沉靜,喜怒不形於色,淡淡道:“青城派的奸細,原來是你,韓兵處心積慮,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華山派掌門厲軾終於從幕後走到了臺前。
一切都要追溯到醍醐宗滅門,厲軾被逐出仙城,投入華山派,從一名小小雜役弟子做起。見過修道的風光,追逐長生的誘惑,凡俗榮華權勢如何再看得上眼,他不甘就此沉淪,處心積慮修煉邪術,以“醍醐灌頂”心法奪取處子元陰,另闢蹊徑,蹚出一條新路。
元陰之氣因人而異,先天精純者可遇不可求,厲軾以醍醐宗心法暗中探查,師妹秦守貞、徒弟馮笛、華亭鎮的錢家小姐先後成為他的獵物,此外還不知有多少犧牲品,被黑暗掩埋,隨時光腐爛,唯一逃脫魔爪的,只有嵩山派掌門丁雙鶴的孫女丁茜,救她性命的,是意料之外的一道仙符。
至於青城派和揚州韓府的覆滅,只是順水推舟,池魚之禍,根本不在厲軾的算計中。
厲軾不愧是人中龍鳳,天縱奇才,數十年間將華山派上下矇在鼓裡,沒有一人看破,隨著道行日漸深厚,奪取元陰修煉邪術,更是做得滴水不漏,有青城派餘孽擋槍,誰都不會懷疑到華山派掌門頭上。厲軾唯一留下的破綻,就是姦汙女子時古怪的癖好,刻在骨髓裡,怎麼都改不掉,被他視同衣缽傳人的李一翥察覺了端倪,而丁茜體內孕育十多年的一道仙符,終是傷到厲軾,李一翥看在眼裡,坐實了罪魁禍首,獨上朝陽峰勸師尊收手,結果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厲軾是修道人,決不允許區區凡人阻撓他修煉道術,哪怕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徒弟。
當日在葛嶺鎮赤龍鏢局,厲軾惡戰封使君,貌似傾盡全力,仍落在下風,實則藏起了若干手段,以免惹來李希夷的疑心。道行無法掩藏,道術卻可不露,元陰之氣變化無窮,李希夷所知有限,只道厲軾離了仙城,無有師門指點,成就
止步於此。
八指頭陀遺下的一串骷髏佛珠,李希夷瞧不上眼,落在厲軾手中,卻是意外之喜,他以精血洗煉這三十六顆骷髏頭,煉為本命法寶,從有形化作無質,遠隔千里,猶能操縱自如。本命法寶一成,厲軾著手安排東宮儲君關照之事,衡河一線戰局不利,朝廷急調淮軍北上救急,淮揚空虛,三皇子梁治中蠢蠢欲動,他既然押注在儲君梁治平身上,自當為他掃除障礙。
淮王背後亦有仙城的支援,取其性命易,撇清干係難,厲軾思忖再三,祭起一顆本命骷髏頭,種入馮笛丹田之中,謊稱是一道護身仙符,命她前往揚州,監視淮王,便宜行事。馮笛元陰為他親手所取,身心與元陰之氣契合無間,少了一層障礙,如有緊急,厲軾在華山作法,能感知她所思所見,省去飛鴿傳書的麻煩。
馮笛前腳才離華山,嵩山派杜微後腳便來拜山,追查李一翥背師棄義一事,咄咄逼人,不依不饒。厲軾知道杜微乃瀾滄派的扛鼎力士,因傷離開仙城,隱居嵩山,杜微卻不知厲軾是邪修,背後還有華山宗劍修李希夷撐腰,只道他是一介凡人,心中先存了幾分輕視。有心算無心,厲軾將他引上朝陽巖,祭出三十六顆本命骷髏頭,將杜微三魂六魄攝出,壞了他性命,並將其遺下的肉身煉為“元陰屍鬼”,以供驅使。
人非傀儡,事有意外,馮笛機緣巧合,察覺韓兵把持“鷹線”的秘密,順藤摸瓜潛入揚州城,拔除閔逵這顆關鍵的釘子,隨之而來一場惡戰,卻不敵郭傳鱗,連厲軾的本命法寶亦救不了她性命。一十三枚鎮魂針下,無有秘密可言,厲軾擔心郭傳鱗壞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