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呂延年心急火燎趕到賀知府的官邸,滿頭大汗,顧不得喝口茶,匆匆看過馮笛後,面有難色搖了搖頭。魏通判心一沉,問道:“還有救嗎?”
呂延年道:“失血過多,傷口未及時上藥包紮,血肉已經壞死,必須截去上臂才能保住性命。”
魏通判聞言鬆了口氣,瞪了他一眼,心知呂延年向來不報憂報喜,習慣將病症誇大三分,治死了不是他的錯,治活了功勞更大,不過他處置外傷確實有兩把刷子,非尋常江湖郎中跌打醫生可比。他扭頭向郭傳鱗道:“郭教頭,你看這……”
郭傳鱗對這個辣手無情的師叔毫無愧疚,只是為了刨根問底,才著急吊住一口氣,當下道:“無妨,拜託呂大夫了,少條胳膊什麼的不打緊,保住性命要緊!”
呂延年點點頭,截肢保命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沒什麼難度可言,若要將斷肢重新接回去,仙城的靈丹妙藥或許能成,反正他是做不到。呂大夫當即捋起衣袖,先給馮笛上了麻藥,然後用小鋸把殘存的上臂齊肩鋸掉,止血上藥包紮,動作嫻熟麻利,顯然是個中老手。
郭傳鱗看了片刻,問道:“呂大夫是軍中的醫師吧?”
魏通判道:“呂大夫是江都大營數一數二的瘍醫……郭教頭是怎麼猜到的?”
郭傳鱗道:“呃,呂大夫處置傷口的動作很生猛,與一般人不同,沙場救命耽擱不起,只有軍醫才習慣這麼做。”
魏通判試探道:“郭教頭如此熟悉,莫非以前在軍中待過?”
郭傳鱗笑笑,沒有接他的話茬。他在“悍卒營”中出生入死,僥天之倖,總算全須全尾,與折骨金瘡之類的彩頭無緣,不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軍中醫師的粗暴手段,他一向是看熟的,有口氣的當死人治,快斷氣的當畜生治,化膿潰爛,高燒昏迷,命硬熬得過去,不過十之一二。
魏通判有意跟郭傳鱗套近乎,沒話找話,壓低聲音道:“呂大夫有個綽號叫‘屠夫’,他醫術高明,就是手腳重了點,傷兵一個個都怕他,說就像進了屠
宰場的牲口,沒有囫圇出來的份……”
呂延年不滿地回過頭,眼神有些不善,顯然對他敗壞自己的名聲頗有微辭,魏通判乾笑幾聲,急忙閉上嘴,以免分散他的注意。
不到半個時辰,傷口即被嚴嚴實實綁縛起來,略微有些滲血,並無大礙。鋸下來的半截上臂丟在木盆裡,鮮血淋漓,呂延年像沒事人一樣洗乾淨雙手,長舒一口氣,道:“行了,結束了。”
魏通判像辦成一件大事,神清氣爽,客氣了幾句,用袖子遮掩著遞上一封銀子。呂延年毫不客氣接過來,掂了掂分量,心中微有些詫異。魏通判趁機道:“這女子是朝廷的重犯,還請呂大夫悉心醫治,守口如瓶。”
呂延年把銀子收進藥箱,笑道:“這個自然,通判大人只管放心。不過……連鄧將軍問起,也不能說嗎?”
魏通判看了郭傳鱗一眼,道:“鄧將軍那邊,自有我來分說,呂大夫放心!”
“沒我的事就好。”呂延年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放在心上,鄧將軍日理萬機,未必還記得他。
郭傳鱗插嘴道:“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呂延年背起藥箱,隨口道:“等麻藥的效力過去,就會痛醒過來了,非常痛,最好用軟繩綁起來,嘴裡塞塊布,免得咬碎牙齒。呃,發高燒說胡話不打緊,敷些冷水降降溫,過幾天再給她換藥,等傷口開始收斂就沒事了。”
魏通判把呂延年送出官邸,跨馬而去,蹄聲的的,走得瀟瀟灑灑,無牽無掛。憑手藝吃飯就這點好,要麼救活,要麼治死,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隨便你編排,沒那麼多勾心鬥角的煩心事。魏通判立於門首的石鼓旁,駐足遠眺,直到馬屁股馬尾消失在街市的拐角處,才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