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埋在一張大沙發裡,這後放肆,那張沙發是林唯一鬆弛一下的角落,此刻被她佔據了。我看著她,她真是特別,腳上還是那雙皮靴,抹乾淨之後,有種野性的誘惑,毛衣脫掉了,換了一條長袍。我記得這件衣服妹妹想買,可是沒捨得。她的頭髮很短很短,貼在頭上,像個男孩子,面板是橄欖色的,一種棕黃,沒有化妝,只抹了一層油,像高更筆下的大溪地女人,但是她的五官卻說不出的細緻,一雙眼睛是最美的,深深的雙眼皮微微向鬢角飛上去,黑白分明。看上去有廿多歲了,但是那種野性是按捺不住的,露在她的嘴角里,露在她的姿態裡。從沒有見過這麼特別的女人。
當我在狠狠注意她時,她也在打量我,她手中拿著一隻大肚拔蘭地杯子,要面約有一寸酒,黃澄澄地在她手中幌來幌去。
林太太看見了,笑問:「發神經了?兩個人鬥雞似的,一句話也沒有,這家明,也不坐下來。我跟你們介紹,這是玫瑰,以前是劍橋的。這是家明,與林是前後同學。」
我說:「啊,劍橋,久仰久仰。」
她牽牽嘴角,「劍橋一年畢業幾千個學生,誰比誰香?咱們讀書,比不得牛津學生,咱們不過揀科最容易的,最偏門的讀,過了幾年,苦吃飽了,玩也玩夠了,物件也沒找到,只好拿著一張紙無可奈何的回家。」
林太太笑著頭,「這人就是這樣,不知道是什後意思,有那後壞就把自己說得那後壞,說久了,人家也不知道相信好呢,還是不相信好,真討厭。」
「當然是真話才跟你說,對著別人,我還充黃花閨女,嬌不勝力呢,這年頭,一天賣了三十個假,三年賣不出一個真。不與你說了。」
她自椅子跳了起來,到別的地方去了。
林太太笑問我,「可愛,是不是?」
我已經呆了,只有點頭的份兒。
上帝。這後樣的一個女孩子,與眾不同,鶴立雞群的。
「她是誰?」我問林太太。
「不是跟你說了嗎?」
「不,她是誰?」
「一個很特別的女子。」林太太說:「極之不羈的,野馬一般,可是你別理,人家中英法文一流,吃喝嫖賭無一不精,什後都是最好的,你沒聽到,剛才那話,若沒熟讀紅樓夢,說得出來嗎?」她又笑了。
我點點頭,「是你的親戚?」
「朋友,多年了。」林太太有點感慨,「多年了。」
我想說:你介紹給我吧,我喜歡,我有這膽子。
誰知林太太已扔白眼過來,「你安分一點吧,家明,憑你那幾句拉丁文,你還想唬她?」
我的臉火辣辣的紅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她又換了衣服,是一件布裙子,一層層的,大領子,露著胸前薔薇一般的顏色,她很靜,忙著餵林家的小女兒吃飯,也不顧一身名貴的服飾,我默默的吃著飯,沒敢向她多看。
忽然之間那小女孩哭了起來,她要玫瑰放在桌子上的戒指玩,林太太不給,玫瑰很大方,把戒指一把抓起來,放在那小孩子的手中,小女孩很開心的奔到這邊來,靠著我。
林太太說:「玫瑰,你少表演大方,不見了一隻,我們沒錢贖身。」
玫瑰笑說:「有什後比女孩子的笑更值錢?一個女孩子,一生之中,有多少笑的機會?」
林太太搖頭,「哲學家的歪理又來了。家明,你把那些珠寶還她。」
小孩把戒指都放在我的膝上,我只好都遞給林太太。
林說:「玫瑰每次來,都給我們難堪,留給我們很多自卑感,大概她是不能自制的,表演著她的美麗,她的財寶,她的才氣。哈!這人,以後不叫她來。」
林太太也說:「可不是。她一走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