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我掩住了眼睛。
「我自己看書,我只是不喜歡他們看住我叫我做什麼什麼,我為什麼要聽他們的?」她說。
我笑著坐起來:「理論上你說得不錯,可是你瞭解要看的書本嗎?不明白的時候,有人解釋嗎?你選的書本準確嗎?別忘了,在學校,叫你做這些做那些的人,都是專家,他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她看我一眼,閃過一絲驚異,不出聲。
過了很久,她說:「我想你是十分熱衷念書的。」
我笑,「我恨讀書,我巴不得去放牛。你知道放牛?我恨劍橋大學,它毀了我的一生。」
「那麼為什麼你還乖乖的唸到博士?」她問。
「我不知道,我是個膽小鬼。」我說:「三千年來他們說:人是要讀書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知道,我很迷信,所以讀到如今。」
「你可有後悔?」
「後悔?功課太多,沒有時間後悔。」
「你可快樂?」她問:「你這膽小鬼!」
「你可快樂?」我反問:「你這叛徒!」
「不。」她說:「我非常的不快樂,你呢?」
「我也不快樂。」
「為什麼?」她嚇壞了,「我以為你會快樂的,你看姊姊,她看上去像是已經得到了世界之鎖。」
「她無知。」我簡單的說。
她不說什麼。
「你呢?你不愛考試,就不考,這麼隨心所欲,為什麼又不快樂?」我問她。
「他們看不起我。」她說。
我點點頭。
伶俐回來了,她說:「你們兩個說些什麼?兩個人程度差這麼遠,有什麼可說的呢?」
我抬頭看她。我發覺這女人是這麼的刻薄。她損害妹妹像英國人喝杯茶一樣,這樣的女人。這些年來,我竟沒有看清楚她。只不過因為她拿了一張文憑,所有的人都得活在她影子底下,尤其是她妹妹。
我看玲瓏一下。
她薄薄的嘴唇牽動一下,彷彿是說:你明白了?
「我們談得很高興。」我淡然說:「我正想問令妹今夜可有空,我要請令妹走一走,或者吃飯,或者看戲。」
伶俐吃驚了,她看著我,又看看她妹妹。
「我很想去。」玲瓏馬上說:「我決定去,姊姊,今天我不跟你們了。」她站到我這邊來。
我向伶俐彎彎身:「請代向伯父伯母致意,我們八年同學,相信你明白我的人格,你可以放心,我在今夜十二點之前,將令妹送回。」
伶俐幾乎呆了。她一向看不起她妹妹,她沒想到我會叫她妹妹出去,但是我這麼做了,我不知為什麼,我並不同情可憐玲瓏,人各有志,也許我才是可憐蟲。但是她吸引我,她是一個標緻的女孩子,即使不識字,她還是一個標緻的女孩子。
我把她拉走了。
「我們做什麼?」她非常興奮。
我白她一眼,「不做壞事。」我說:「先把禮服脫了還人,然後告訴我你幾歲,然後我告訴你我們可以做什麼——不準撒謊。」
她遲疑著,「一定要說?」
「當然。」
「你先說。」她不肯吃虧,也許就是因為在她姐姐手下吃虧太久了。
「廿六。」
「我十九。」
「十九?」我嚇壞了。這麼小。
「我看上去像九十歲?」她搶白我。
我脫了禮服摺好,送回去,然後我跟她走到車子前。我那輛歪七纏八的小車子,我讓她坐好了,關上門,再走到駕駛位前去。
我說:「我肚子餓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