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緩緩的說來,我們大家仔細的聽,想到他老人家可真是好笑,臨死了還要賣弄起學問來。他的呼吸,可真是氣如遊絲,每吐一個字出來,都讓他喘氣不已,嘴皮抖的厲害。我們叫他好好的休息,可他不聽,非要繼續的說下去,或許這就是遺言,大家都仔細的聆聽。
他又交代了一些話語,無非是叫大家好好的相處,又說他的後事全部由魯三叔安排。說完這些後我們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家都緊張起來,我淚流滿面,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祖父望著我,張大嘴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你以後……一定要聽……聽魯三叔的話!”這是祖父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發音,他用盡全力對我說完後就閉上了眼睛,可惜我並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屋內開始嚎哭起來。
祖父的喪事按一般的規格辦理,這是他自己的意思。子女們也暗自歡喜,或許甚至覺得父親敬愛起來,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頑固。這後事完全由魯三叔主持,他的主要角色是地仙,於操辦喪事不是很在行,於是請了一位姓莫的陰陽先生過來,大家都喊他莫老師,這位姓莫的端公大約七十來歲,不喜歡和人擺談,話很少。我父親曾說過他是‘三扁擔也戳不出個屁來的角色’,長了一張馬臉,嘴角一個大黑痣上有幾根毛聳立著,個子比較高,老是弓著身子,和魯三叔正好形成了對比。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帶過來兩個徒弟打下手,一來就開始佈置靈堂。
頭天晚上是開路讀祭文,子女們都得跪著聽,吹吹打打的熬了一晚上。所謂的開路,說穿了就是熱熱鬧鬧的送去世的人到另一個地方去。白去總不成,買路錢總要給的,所以得先要為他打點關係什麼的。這祭文,也不過是後人對其一身的緬懷加總評,不是馬屁話就是口水話,完全是陰陽先生千篇一律的頌詞,每個鬼都適用。
第二天做了個簡單的水陸道場,紮了個富麗堂皇的靈房子和一些個小紙人,莫端公嘰裡呱啦的剛誦完超度的咒語後就把它燒掉了。這樣高規格的房子可能真是皇帝和死人才敢安心的住,尋常人決計不敢消受。
第三天晚上放焰口,弄了些刀頭,福喜、燒臘招待祖父的新朋友了。停屍三天後第四天清晨就下葬,我們這裡流行土葬。父親雙手端著祖父的靈位牌,八個被稱之為“八大金剛”的彪形大漢抬著祖父的棺材去下殮,白番番的紙錢撒了一路都是。家屬們在後面拉扯著嗓子哭,一個個的比著哭的悽慘。
年齡太大的老人去世,所謂的哭喪這大多不過是掙表現,做給別人看的!久病床前無孝子,這是最明白不過的道理,有的百歲老人死了,子孫還要當喜事辦,藉口很好聽,說什麼百歲仙逝做神仙去了,當慶賀慶賀,實則是覺得甩脫了包袱,大快人心後的一種發洩。
這以後只需要每隔七天端公過來燒三個七就可以了,所謂燒七,就是人死後的每隔七天就要做一次法事,完整的是要接連做七次,一般的也就做個三次罷了,算是一種悼念儀式了。於是這樣的儀式後一個人就可以宣告肉體破產了,從塵土中來,仍歸於塵土!造物主的規則,我們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祖父去世後的第四天半夜裡,我和堂弟睡在床上,只聽到門後面和老櫃子後面劈劈啪啪的一陣亂想。擔驚受怕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說了出來,家人說是祖父回來在收腳印。我們家鄉有這樣的說法,說人死後的幾天裡,這亡人一定會把自己生前所留下的腳印都要收回去,一同帶到陰間去,於是我和堂弟聽後更加的害怕起來,不敢到那屋子裡面睡去。
第五天裡,親戚朋友都陸續的離去。這天姐姐也要回去了,我姐夫一個人在那邊,她更不放心。離別的時候,姐姐突然的問起我和婷婷之間的事情,問我們好久結婚。又說有空了就過來看我們,我沒辦法給她說實話,於是遮遮掩掩的搪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