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兩個兒子,登位的要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骨肉分離。你知不知道衛國的宗室皇親最怕什麼,他們最怕我死,我死了,就要有別的人接位,別的人受罪,別的人受折磨了……”
他的笑聲,慘烈而無奈。
容若聽得心中惻然,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你不該這樣軟弱。”
衛王慘然一笑:“那你說,我應該怎麼辦?領導衛國全體百姓,苦戰到底?衛國百姓貧弱,府庫之中沒有餘糧,兵器庫裡,都是生鏽的刀劍,找不出可用的戰馬,戰又有何用?你要我發動百姓,暗中狙殺秦楚之人嗎?凡死一個秦人楚人,便要增我衛國十倍賦稅,殺我衛國無數百姓,你要我讓百姓隱忍,暗中準備一戰,十年辛苦,十年復仇嗎?可是秦楚兩國,壓榨得衛國筋疲力盡,只能忍死偷生,沒有一分餘金,沒有一絲餘力啊……”
也許是明知兵戈將起,再無餘力阻攔,也許是被容若所威逼,性命危在旦夕,衛王索性放開一切,不再顧忌任何事,憤聲把胸中慘痛,一一說出。聽得人心頭悲慘,又無奈。
一個國家,落到這種地步,令人嘆息,一位君王,落到這種地步,令人哀痛。
容若滿心憤然,卻又無可奈何。
人力終可盡,末路實無奈。
衛王的確無路可走,在這種情況下,戰則必亡,忍死偷生,卻又苦痛不盡。
做為局外人的他,說拚命、說血性都容易,只是當事之人的痛楚,旁人又如何瞭解。
史冊歷歷,多少反抗換來的只有血腥殺戮,無盡死亡。多少抗爭帶來的只能是更大的傷痛和悲慘,可是,難道逆來順受,忍耐至極,就一定是對的?
衛王慘笑聲聲:“秦人逼我捉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楚人為了你這樣大興問罪之師,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聽了秦人的話,楚人要興兵,衛國只有滅亡,可是,不聽秦人的話,秦人也會興兵,衛國還是要滅亡。左也是亡,右也是亡,哪裡容得我後悔不後悔?周旋於虎狼之間的人,退早會成為虎狼之食。我能如何?要說悔,終是不悔的,至少聽從了秦人,衛國晚一天面對災難,衛國的百姓可以多睡一晚好覺。”
容若輕嘆:“你認為,衛國的百姓,如今過的是好日子,晚上睡的能是好覺嗎?”
“至少他們不必擔心成為鐵蹄下的血肉泥漿。”衛王有些麻木地說:“我能爭取到的,僅此而已。”
容若長長嘆息,沉默了一會兒,才看向宋遠書:“楚人有楚人的立場,楚人總是要先去考慮楚國,再來看有無閒心,可以同情衛國,但衛國對楚國實在並無絲毫威脅,衛王本人也無一絲一毫不利楚國之心,這件事,宋大人能否就這樣算了?”
彷彿想不到,他竟會出語為衛國求情,衛王神色微帶愕然,正匪看著容若。
容若心中嘆息,不忍望他的眼神,只定神看著宋遠書。
宋遠書淡淡一笑:“他剛才所說,對楚國多有怨憤之意,我既為楚臣,聽聞此語,豈能容得。”
容若搖搖頭:“任何人身為衛王,對秦楚二國都會有怨憤之意的。只是有人用嘴說,有人用心說而已。他能用嘴說出來,可見坦誠,總比那永遠偷偷在心裡說,暗中做小動作的人要好。再說,他有怨的,也不止楚國,還有秦國,既然如此,為什麼非要為他遷怒於一國。”
宋遠書微微一曬:“你身為楚人,為什麼一定要為衛人說話?”
容若凝神看著他:“我也想問,你身為楚國駐衛國的大使,正三品官員,為什麼會因衛王捉拿一個打了你手下管事的人這種小事,而向一國之君問罪,甚至不惜以兩國邦交為脅,狠心動起兵戈?”
宋遠書淡淡笑:“這一點,我以為閣下你,比我自己更清楚。”
容若心中一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