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縱橫交叉,終於滲出血跡。鞭梢沾了血,打出來的聲音
更加清脆,打下去的力道更加兇狠,你的脊樑、肚腹,猶如剁肉的案板,血肉模
糊。
從他們打你時,我的眼淚就開始流淌,我哭喊著,哀求著,想撲上去救你,
想伏在你的背上,分擔你的痛苦,但我的雙臂,被雲集在此看熱鬧的人緊緊拽住,
他們忍受著我腳踢、牙啃的痛苦,不放鬆我,他們要看這流血的悲劇。我不明白,
這些善良鄉親,這些叔叔大爺,這些大哥大嫂,這些小孩子們,為什麼都變得這
樣心如鐵石……
他們終於打累了,揉著痠麻的手脖子,上前察看。死了嗎?沒死。你緊緊地
閉著眼睛,腮上有被鞭梢撕裂的血口子,血染紅了土地。你大聲喘息,嘴巴紮在
泥土裡。你的肚腹劇烈顫抖,彷彿臨產的母牛。
從來沒見過這樣倔強的牛,那些打你的人,發自內心地感嘆著。他們臉上的
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都有些羞愧之意。如果他們打的是一頭猛烈反抗的牛,他們
會心安理得,但他們打的是一頭逆來順受的牛,這就使他們心中生出疑惑,許多
古老的道德準則,許多神鬼的傳說,在他們心裡翻動起來。這還是頭牛嗎?這也
許是一個神,也許是一個佛,它這樣忍受痛苦,是不是要點化身陷迷途的人,讓
他們覺悟?人們,不要對他人施暴,對牛也不要;不要強迫別人幹他不願意乾的
事情,對牛也不要。
那些打牛的人,似乎都動了惻隱之情,勸說金龍罷休,但金龍不罷休,他性
格中與牛相同的那一面,猶如毒辣的火焰熊熊燃燒,燒紅了他的眼睛,使他的五
官都變化了位置。他嘴巴歪斜著,噴吐出臭氣,身體打著顫,腳步輕飄飄,猶如
一個醉漢。他不是醉漢,但他喪失了理智,邪惡的魔鬼控制了他。就像牛要用寧
死也不站起來證明自己的意志、捍衛自己的尊嚴一樣,我哥金龍,要不惜一切代
價,動用一切手段把牛弄起來以證明自己的意志,捍衛他的尊嚴。這真是不是冤
家不聚頭,真是倔的碰上了更倔的。我哥他,把蒙古蛇尾母牛牽到西門牛前邊,
把連線著西門牛新紮銅鼻環的韁繩拴在了蒙古母牛套索後邊的橫棍上。老天爺哪,
我哥是要用一牛之力,牽拉西門牛的鼻子啊。誰都知道,牛鼻子是牛身上最脆弱
的地方,牛之所以能夠被人役使,就是因為鼻子上被鑽了孔拴了環。無論多麼蠻
橫的牛,一旦被控制了鼻子,頃刻間就會變得服服帖帖。西門牛,你趕快起來吧,
你已經忍受了一般牛無法忍受的痛苦,現在起來,也不會辱沒你的英名啊,但是
你不起來,我知道你不會起來的,如果你起來了,你就不是西門牛了。
我哥對著那頭渾身顫抖的蒙古蛇尾母牛的屁股猛擂了一拳,那母牛,腰桿子
扭動著往前躥去。繩套被抻緊,那鼻環自然被抻緊,你的鼻子,嗚呼,西門牛啊!
金龍,你這個傷天害理的魔鬼,放了我的牛吧!我掙扎著,但那些抓住我的人仿
佛成了冰涼的石頭人。西門牛的鼻子被拉得長長的,猶如一塊灰白的膠皮。我的
滋潤的、猶如淡紫色苜蓿花瓣的西門牛之鼻啊,眼見著就要被撕裂了。蒙古蛇尾
母牛啊,你退縮啊,你反抗啊,你難道不知道臥在地上的西門牛是你親生的兒子
嗎?你不要助金龍做惡啊,你抗暴吧,將你的生著兩隻鋒利罩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