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夫不知是否想過,董延光自請出師,雖是天子授意,但其本心,未嘗不想借此建功,以圖富貴,如今大夫不滿所望,不免……”
王忠嗣直視著他,雙目灼灼放光:“光弼,我來問你,我如果遵旨出兵,功成名就,官爵當如何?”
李光弼沒有回答,這本是軍中常識,無須多問的。
大唐素重軍功,邊將立大功者往往入朝輔政,李世勣、劉仁軌、唐休璟、姚崇,無不如此出將入相,著實令無數後來健兒,紛紛眼熱不已。
但近來不知怎地,邊將入朝的路似乎突然被堵死,王忠嗣已做到兩鎮節度,再升,只能遙掛同平章事的虛銜罷了。
王忠嗣長嘆一聲:“不過是把這身紅袍換身紫袍,我又何忍耗盡十年積粟,捐盡士卒白骨?違背聖意,不過回朝重新做我的金吾將軍,就算天威不測,大不了貶到煙瘴地方,做個佐雜官兒,我又怕作何來?”
“大夫……”李光弼移前數尺,聲音已有些急迫甚至哽咽了。王忠嗣笑著揮了揮手:“光弼,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志已決,你就不用多言了。”
天色已經黑了。一彎月兒,冷冷地掛在半空。
帳外,兩匹馬默默地走著,背後便帳中,燈火依舊通明。
“哥舒兄,剛才你怎麼不說話了?”
哥舒翰突地勒住馬:“光弼,你說,大夫若不奉命,朝廷該會怎麼發落呢?”
朝命果然到了。
董延光失期無功,惱羞成怒,奏劾王忠嗣貽誤軍機,朝命,徵王忠嗣回朝領罪。
“……著以哥舒翰權領隴右節度使,以李光弼為隴右節度副使,並欽此。”
天使宣詔畢,哥舒翰重重頓首於地,正待謝恩;李光弼卻開口了:
“臣愚不能奉詔,願同入朝,以辨主帥之冤。”
“光弼,你怎麼……”
帳中諸將環坐,七嘴八舌地埋怨著。
李光弼正色道:
“我曾勸王大夫從天子之慾,大夫愛惜士卒,不忍為此,自古仁者,不過如此,光弼雖然是個粗魯胡人,豈能讓主帥獨罪!”
說畢,他一抖袍袖,怒衝衝地出帳,眾人去拉,如何拉得住?
三天了,哥舒翰一直坐在自己帳中,既不索印,也不交代。
“在下受王大夫提攜教訓之恩,何忍交代?”每次,他都是哽咽著,答覆越來越不耐煩的天使。
此刻他獨自喝著悶酒,酒意已有了七分。
“哥舒,數載相聚,一旦惜別,連酒也不捨得分我一杯麼?”哥舒翰愕然抬頭,卻見帳簾一挑,王忠嗣面帶笑容,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渾惟明。
哥舒翰急忙爬到帳心,撲通跪倒:
“大夫,哥舒不義,哥舒不義啊……”
王忠嗣一把拉起他:“大丈夫束髮從軍,一刀一槍博個功名富貴,有什麼丟人現眼的?”他回身從渾惟明手中取過一個布包,卻是兵符將印,雙手捧過,遞到哥舒翰眼前。
哥舒翰滿面羞慚:“不、不……”
王忠嗣一把將符印塞到哥舒翰手裡:“我行我的仁,你成你的志,各得其所,不必推辭,來,”他拉過渾惟明,“渾惟明久居吐蕃中,諳習敵情,我把他託付給你,讓你好多長個耳目。”
說畢,他重重拍了拍哥舒翰的肩頭,轉身掀簾便出,再沒有回頭多看一眼。渾惟明緊隨身後,倏忽間一齊走得遠了。
哥舒翰手捧符印,呆呆站在帳中,良久,忽地撲到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寒風凜冽著,把夾谷百餘里,上千面血紅的大唐旗號,撲簌得動地驚天。
………【(三)】………
“據細作們再三打探,石堡城中的確只有不足一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