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什麼官船呢。”
鼻涕蟲掂起腳尖,使勁將腦袋探出垛口,朝河面上張望著:
“二哥,二哥,是歸喪的官船呢,好多匾,一對,兩對,三對……聽,聽,這鼓樂嗩吶,夠管!寫的嘛……大清故記名提督欽賜一品封典南贛鎮總兵世襲雲騎尉程公諱學啟……乖乖,這不是程大帥的棺材麼二哥?”
二哥歪著腦袋,聆聽著遠遠飄來的鼓樂嗩吶聲,臉上浮起一絲神秘的表情來:
“鼻涕蟲,你信命不?你知不道這程大帥,他是怎麼死的罷?”
“二哥,誰知不道啊,前晌劉大人不是講了麼,程大帥在嘉興奮不顧身,當先……”
“屁,聽那些官老爺胡得得!”二哥輕蔑地啐了一口,看看周圍,急忙壓低了聲音:“爺們,那可是報應啊!招降這蘇州城四家反王的時候,他程大帥對天盟誓,如有二心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不,在嘉興城頭,被那個什麼挺王(1),一洋槍給開了瓢了。”
鼻涕蟲倒吸一口涼氣:“乖乖,這報應真這麼靈?”
“當然靈了,”二哥一本正經的樣子:“老天爺可是長了六六三十六對眼睛,六六三十六對耳朵,凡人講什麼做什麼,他老人家都能……你快看,城下面那是什麼人,怪可疑的,咱們快稟報哨官去。”
鼻涕蟲順著他手指處望去,只見城下桑林後水塘邊,一個白衣人影依稀晃動著,樹蔭遮蔽下,隱隱約約地看不甚分明。他轉過身來,施施地伸了個大懶腰:“管那,二哥,這地界死人這麼多,不定哪家苦主燒紙吧?二哥啊,你眼麼前還給我講報應報應的,算了吧,馬虎眼放過去,就當積點陰功不好麼?”
二哥一拍腦袋:
“對啊,你小子說得在理,走,爺們兒,混答混答的,再熬會兒,也就差不多開飯了。”
那個白衣人此刻正跪在桑林後小塘邊,一個不甚起眼的墳堆前面。墳土尚新,參差長了幾莖嫩草,墳前沒立碑石,只倒扣半埋了一隻白瓷酒盅,算是做了個記號。
雖說面容已憔悴得不復少年模樣,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認出,這個白衣人是郜勝鑣。他默默跪在地上,捧著一大疊黃草紙,一張一張地慢慢點著。望著塘河上漸行漸遠的喪船,聽著喪船上漸遠漸渺的鼓樂嗩吶聲,他的嘴角,不禁浮出一絲淒涼的笑意來。
一陣馬蹄聲驟然而近,郜勝鑣一驚躍起,迅速隱入了桑林。
快馬倏忽馳至,馬上騎者素衣麻履,卻是鄭國魁。他馳到墳前,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從懷裡摸出個酒葫蘆來,拔開塞子,將酒水緩緩灑向墳頭:
“永寬兄,小弟不負你,負你者自有旁人。小弟已辭了朝廷封賞,明兒個就要走了。永寬兄,以後小弟難得來看你,這最後一葫蘆雙溝,黃泉下冷,你和弟兄們抿上一嘴,好歹擋擋寒氣。”
他砰地一聲,把葫蘆在墳前石頭上使勁摔個粉碎,伏身拜了四拜,翻身上馬而去。馬蹄聲載著他的嘆息,很快消埋在風吹桑葉的沙沙聲,和塘河上往來船隻漾起的波濤拍岸聲裡。
郜勝鑣緩步走出,呆呆地凝望著墳頭。酒珠掛在墳頭青草莖上,春風拂過,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一個洋人無言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郜勝鑣知道是雷納德,並不回頭,只顧點著手邊剩下的半疊黃草紙:
“你們當初用什麼西洋軍人的榮譽,保證我父王他們的性命安全,父王信了你們,結果橫死還落了個罵名;父王他們死後你們又用西洋軍人的榮譽保證,一定幫他們討回這個公道,否則就退出戰爭,可才十幾天功夫,你們又打丹陽,打常州,這就是你們西洋人的什麼騎士尊嚴?這就是你們的什麼西洋軍人的榮譽?”
雷納德黯然:
“我已經退出常勝軍,準備回日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