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真是嗚呼哀哉。
總而言之,若是用一句話來總結的話,現在所謂的天下。表面上是比以前富庶了,可是與聖人書冊裡的太平盛世背道而馳,皇帝辛苦了這麼久。締造的並非是什麼盛世,反而和那些暴君統治下的亂世沒有什麼區別。
這番話明裡是罵柳乘風,其實又何嘗不是罵皇帝,不是罵他朱佑樘,這幾年朝廷手頭寬裕了,流民也日漸減少,現在幾乎連個流民的蹤影都沒有,朱佑樘開始推行學堂,令天下人可以有書讀,同時又修建馳道。讓商賈、百姓們積累財富和開闊眼界。各地的河堤也開始修繕,工部那邊呈上來的十三條江河的治水章程幾乎全部批准了。
原以為自己所做所為,雖然也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可是在大體方向上卻是沒有錯的,雖然不敢說什麼三皇五帝相比。可是朱佑樘自認為和太祖、成祖相比,似乎也不算差。
前些時日,朱佑樘聽東廠那邊的人說,靠著京師的京縣原本頗為貧弱,與京師其他縣比起來百姓生活困苦不少,可是這幾年因為農人務工。漸漸也有了起色,至少再不必為吃飯發愁了,就是在鄉下,由於人力大量減少,以至於鄉紳們不得對佃戶們給予更好的待遇,以前許多佃戶種一年的糧食也至多隻能吃個半年的米飯,半年之後,只能靠喝粥和挖些野菜來度日,若是要置辦什麼,就少不得向東家告貸一些銀錢,結果這債越滾越多,許多人的債是爺爺和父輩那裡攢下來的,到了他們這一輩子永遠還不清,驢打滾一樣,現在卻是不同了,鄉紳們若是不給佃戶吃飽飯,佃戶就攜家帶口往城裡逃,在城裡終歸也餓不死。…;
朱佑樘聽了這些描述,雖然不知東廠是否誇大,可是至少有一點還是肯定的,這是一種成就感,在他看來,所謂的太平盛世,無非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們有衣穿有飯吃而已,可是現在不但沒有得到臣子們的誇獎,最後得來的卻是一片叫罵聲。
朱佑樘的憤怒可想而知,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和這些臣子這般的疏遠,他漠然的看著下頭這些人,臉色鐵青,若說這些人不分是非倒也罷了,更讓朱佑樘憤怒的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這些奏書裡頭,竟是有不少人要求自己看重讀書人。
這是什麼意思?這意思就是說,他朱佑樘對讀書人還不夠好,甚至是虐待了他們,以至於他們發出如此不平之音。若說朱佑樘是劉邦,喜歡摘儒生的帽子來撒尿,這口氣他也就認了,可是他自認自己對讀書人給予了多少特殊的照顧。早朝的時候,皇帝召大臣們言事,要從左右廊廡人門內面君而奏。有的大臣因地滑,行走失儀,朱佑樘從不問罪,奏本中有錯字也不糾問,經筵講官失儀,他還寬慰數句,不使其慌恐。朱佑樘甚至清楚記得,有一年冬天,自己夜晚坐在宮內,覺得天氣寒冷,就問左右內臣:“現在官員有在外辦事回家在路途的嗎?”左右回答說:“有。”他又說:“如此凜冽且昏黑,倘廉貧之吏,歸途無燈火為導,奈何?”於是傳下聖旨,命今後遇在京官員夜還,不論職位高低,一律令鋪軍執燈傳送。
這些雖然只是小事,那麼在大事方面,朱佑樘也經常下旨意給讀書人,讓他們安心讀書,又命地方官吏對讀書人要時常關照,對於家中窮困的需給予一些賙濟。朱佑樘自認自己和那些先輩們比起來,在對待讀書人的態度上可算是極為厚道了。誰知最後得來的卻是這麼一個評價。
皇帝也是人,也需要別人的勉力,事情做的不好,你勉力一下,可是事情做的好,你非但不誇獎幾句反而陰陽怪氣,朱佑樘做了一輩子皇帝,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結果這十幾年的功績居然一下子全部給人否認了,說句實在話,在看到這些奏書的時候,朱佑樘想殺人的心都有。
朱佑樘終於開口說話了,他先是用手指節磕了磕桌子,隨即滿是怒容道:“朕的大臣,就都是這個心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