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縣城去!”
除了城東門那座雕樑畫棟的城樓和縣政府前面的木樓依然那麼巍峨依然那麼莊嚴外,縣城已不是他印象中的縣城了,一副劫後餘生的狼藉和殘敗。高貴而悠閒的達官貴人夫人小姐和做買賣的窮若百姓們都早已銷聲匿跡,只有長期盤踞在城北門洞的乞丐們依然坐在城牆根裡曬著太陽,一邊看著他們,一邊翻著破敗的老羊皮襖捉蝨子。蝨子們驚慌失措地在羊毛叢中逃竄,乞丐們神定氣閒地窮追猛打,就像太平年間的帝王將相捕殺犯上作亂的零星刁民。
張子龍長嘆一聲,悻悻地朝縣衙走去。他的部下則“哄”地一聲四下散開,竄進那些早已人去房空的商號、當鋪和居民家裡,翻箱倒櫃搜尋起來,希望能找見半截布帛幾文銅錢。有些不安分的傢伙則東瞅瞅西看看,在空闊的黃土街上尋覓女人,欲圖謀不軌。
張子龍走進縣衙空闊的大院,腳步不由的有些遲緩,脊樑彎曲變得猥瑣起來。從他童年的記憶裡,這縣衙給他的感覺是高不可攀充滿血腥和殘暴。衙役們進得村來雞飛狗上牆,三句好話不如兩馬棍,催逼大馬款兵役款等等幾十種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臨走還得額外收取鞋腳錢。這還算是最好的了,如果左鄰右舍或三親六戚的誰家犯了官司,衙役們揹著槍提著三尺烏黑髮亮的皂角棍來“吃人命”時,那整個村子就遭了殃了,不叫全村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是絕不罷休的。
張子龍清楚地記得民國三十五年夏天一個陽光和煦晚霞滿天的傍晚,三個衙門人騎著高頭大馬快捷如風地撲進他們村莊,在甲保長的帶領下徑直撲進他家的破莊廓,從那間破舊的土屋裡將他老實巴交的父親一繩子捆了去。後來張子龍才知道父親的一個遠方侄兒在祁連山麓裡當土匪,一不小心落在了軍兵的手裡。據說那傢伙長期聚眾呼嘯在茫茫祁連山的山山溝溝,劫得的金銀財寶不計其數。那土匪鋃鐺入獄後縣官衙役們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也沒有從他的嘴裡掏出半句有價值的話,於是便將所有沾親帶故的親戚朋友一古腦兒全捉了來投進大牢,每天挨個兒嚴刑拷打,拷問誰家藏了那土匪頭兒的寶藏。
可憐那些逢年過節都瞌頭燒香求老天爺保佑那一炮兒石打不著的土匪親戚不要來搶劫自己的親戚們,那有金銀財寶交出來呀?一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好多人經不住那老虎蹬、釘竹籤、辣椒水等名目繁多慘絕人寰的折磨死在獄中。張子龍的父親憑著強壯的體魄和農民特有的狡猾硬是闖過了九九八十一道鬼門關,氣息奄奄地回到了家。在家調養了兩個多月後方能下地活動。調養期間他老人家躺在炕上不停地呻喚不停地日娘搗老子地罵天罵地,從他的罵聲中張子龍初次感受到了縣衙門的血腥與殘暴。
而今時過境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輪到我張子龍能堂堂正正地走進這個平時都繞著走不敢仰視的地方,說不定我憑紅崖一戰和攻下了二區政府的赫赫戰功,能在此坐得一把交椅哩!他想起了《水滸傳》的那些好漢坐交椅的故事,於是就如給人屁股上踢了一腳似的他挺了挺胸脯,昂道闊步起來。
張子龍在縣衙裡得到了一紙*救國軍第三縱隊司令的委任狀。他捧著這張花花綠綠像年畫似的東西,在縣城的黃土街上左看右看喜滋滋樂得合不攏嘴,更令他亢奮不已,就像驟然注入了一支興奮劑!他聲色俱厲地集合起他的部下,朝西北平羌溝方向追去——解放軍們昨晚城破後朝那兒突圍而去。
平羌溝!平羌溝!連強大的羌人都給平息了的地方,不說你也能想象到那地方是多麼的險惡!
黛形川古時屬雍州之城,為羌戎居地。《反漢書》“西羌傳”載,西羌祖先之苗,原居湖南,後遷徙至青藏高原。漢武帝元狩3年(公元前121年),將軍霍去病擊敗匈奴,打通來往西域之通道,羌人遂逐漸移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