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芬芬回頭,費青龍跑在車後面,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漸漸模糊,就這樣告別,有的離別是一場風溼病,一到懷念的天氣就折磨著,要斷不斷,折磨到最後還是了斷;有的離別竟是一場腦溢血,猝不及防,以至來不及吻別。
眼淚,就這樣一顆,一顆,一顆,哭什麼,究竟是我的身體在哭,還是我的回憶在哭?
買了票,坐在行李架上空望,火車還沒來,站臺上空蕩蕩,沒到春運,民工潮正在醞釀,還未爆發。去年過年的時候,火車是恐怖的鐵皮盒,無數人擠在裡面,四個人的座位坐了八個人,疊羅漢似的,地上,廁所裡,車廂與車廂之間,座位底下,都是人。
每次過年回家,火車上幾乎都有發狂的傢伙,有拿著自己辛苦賺了一年的鈔票四處亂撒,有在地上發羊角風,讓方芬芬記憶猶新的是有個民工,一上來就說有鬼,有鬼要他的命,哭喊著要停車,列車長自然當他是神經病,乘警押著他往前走,當時方芬芬坐在餐車的地上打瞌睡,那民工從餐車的窗戶猛地跳出去,估計死了。
真的有鬼嗎?鬼為什麼不殺了我,卻讓我這麼痛苦地生活著,讓我的親人離開,愛人背叛。鬼,你在哪裡?方芬芬看著鐵軌,忽然有臥上去的衝動。天已經冷了,手凍得發紫,毛衣的縫隙裡鑽進了風,眼淚一會就吹乾了,流淚的那一小長條面板繃得很緊,就像冬天用肥皂洗臉的那種。
費青龍回到房間,空蕩蕩的。上廁所,發現自己穿的那條內褲上有針腳,那是方芬芬縫過的。人,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除了火車站,她能去哪裡?費青龍想到的,江希文也已經想到了。計程車很難找,需要的時候很難出現,不要的時候滿大街都是。江希文自己有車。
當費青龍正在心疼計價表跳得太快的時候,江希文正踩著油門往前衝,表跳一下,費青龍口袋裡的錢就少一些,這樣的感覺讓人絕望。
所以,他到站臺的時候只看見江希文抱著哭泣的方芬芬,他很想撲上去打江希文,但又沒理由,畢竟是方芬芬提出分手,何況自己的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是啊,她跟著我有什麼好處,回家一起開食雜店,然後省吃省穿地生個孩子,然後變老,到死都沒嘗過有錢人的日子?跟著他多好啊,人家有錢有車又英俊還有文化,孩子生下來肯定不愁學費,看起來他也很喜歡她,有一本書上說過,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幸福,我費青龍有什麼資格給她幸福,她是對的。
黯然,掉頭就走,一陣大風,頭髮都吹亂了,沙子進了眼睛,鼻子有點酸,抹了一下眼淚,順便抹了一把鼻涕,最後吐了一口痰。吐痰那會被管衛生的抓住了,非要罰款二十元,爭論之間,方芬芬上了江希文的車,在悲傷和希望中,彷徨的她自然不會注意到車窗外那個熟悉的背影。
宴會準備得差不多了,幾個有心巴結江家的小官僚和小商人早早地到了,大部分人是準時到的,後來的那幾個是重量級人物。也有幾個明星,二線的,喝了幾口酒後匆忙離開,對江鼎盛說:〃哎呀,要趕通告,早些走了。〃就這麼一來,以後買江鼎盛公司的房子,至少又是七折。出了名,哪怕是小名,多少是有點好處的,多少而已。
江希凡在宴會進行時露了面,和幾個稍熟悉的長輩打了招呼就上樓睡覺,時差沒倒過來
,犯頭痛。一邊想,〃老爸不會是想讓我學做生意吧〃,剛想罵一聲〃他媽的〃,後來想,不對啊,他媽是我奶奶,於是就改成〃我奶奶的〃。
方芬芬站在門口,很尷尬,不肯進去,院子裡進進出出的男人女人都穿著像電視裡那樣華麗的衣服。她小聲說:〃我從後門進去吧。〃
〃為什麼,這是我家。〃江希文毫不在乎,這一點兄弟兩個似乎很像。
門開啟時,所有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