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為矛盾,有那麼一會兒她掙扎著爬起來,從床頭摸出日記本在漆黑中劃上幾筆,然後合上,接著又不住地咳嗽與嘆息。有的時候,我甚至還能聽她抽噎的聲響,但痛苦的我們,那個晚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第50節:梅城 曾經的“綠帽子”(6)
五點半天就亮了,我掙扎著爬起來,鏡中的自己像個小老頭般憔悴不堪。悄無聲息地泡了昨晚的剩飯,夾了兩口前天小炒的鹹菜,便默然地掩了門出去。楊帆在我起床的時候動了動,顯然是醒著的,但她沒有起來,只是翻了一個身,不讓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我還是看到了,楊帆的整個背部,在清晨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才六點鐘我就到了工廠,見門沒開,便到附近的一條小河前坐著。已被閒置的人工河流有些生活垃圾的臭味,我坐在一旁痴痴地凝望著那汪死水,看著漸次明亮起來的田野,感到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等在開始工作之後,我才感到疲憊睡意那撼人的力道——站著的時候止不住打呵欠,一看到平地就想往下躺。再加上牙齒鬆動,耳鳴目赤,我真恨不得馬上躺在傳送帶上,讓拉軋機把自己拉成一根無憂無慮的線條,一了百了,才好。蕭金貴被我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在他的干涉下,保衛科長主動過來問:“今天你需不需要請假?”我如釋重負,八點鐘就下了班。
但我又害怕去面對楊帆,於是索性在小河邊的草坪上躺下,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夢中的我認識了一個新的生命。它只有一隻老鼠那麼大,五官端正,表情可愛,簡直就是縮小了幾十倍的蕭波再生。我拿著一把斧頭朝這個小生命砍去,這小傢伙嚇得瑟瑟發抖,不住地往後蠕動,最後竟蠕動到楊帆的子宮外面——但我仍然緊追不捨。楊帆伸出一隻手要阻擋,被我的斧頭一分為二,沒想到那隻沾滿鮮血的手還在地上爬,最後爬到小不點的頭上,要為他遮風擋雨。我氣急敗壞地再砍下一斧,小生命就支離破碎了,頃刻之間,他的骨肉變成了一堆血泥。不久這濃血又漸次改變,場景清晰,我站在荷花小區樓下,看到血跡上的趙一平被掩蓋上白布,匆匆遠去……
我從生澀的夢境中艱難地醒來,六月梅城的陽光,刺痛了我的雙眼。這樣的眼睛一直處於一種血肉模糊的繽紛狀態,只見蒼白為底色的世界,血紅一片。
脊背生痛,衣服已經被地下的水分浸得潮溼一片。抬起頭,蕭波正與兩個大孩子在橋上打水漂,見是我,他蹣跚著過來,向我喊道:“疏疏,疏疏,幫我打水漂!”我怔怔地撿了塊殘瓦朝水中一擲,瓦片在水中一沉一浮七八次,往二十幾米處逃逸開去,然後觸岸消沉。蕭波興高采烈地拍著手,大聲叫道:“疏疏真棒,疏疏真棒!”透過蕭波細碎柔弱的頭髮,我看到河面上映出的陽光金黃,意蘊悠長。
我是十點鐘回到家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小屋,楊帆蓬鬆著髮絲、憔悴著雙眼,逆著陽光看一本書。見我回來,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我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小屋是如此的擁擠不堪,以至於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待在哪裡。就那麼無言地對視了很久,楊帆才沙啞地問:“怎麼提前下班了?”我的聲音也挺難聽,說:“今天請假!”
就在我考慮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告訴楊帆,我將接受她肚中孩子的時候,楊帆翻著書的右手摳進了紙裡,只見她鼓了很大的勇氣,對我說:
“我們把孩子打掉吧!”
第51節:杭州 國酒茅臺夏雨(1)
第九章 杭州 國酒茅臺夏雨
每一天,我像一個將為人父的青年那樣忙碌著,覺得特充實。如果記憶能夠更改,那麼我已經在一段生痛難過的背後,將這孩子就是我親生兒子的虛構,植入了我的大腦。只有在很少的日子裡,當與楊帆背對背看書的時候,我心中突然就會湧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