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盡鉛華,拿著書本到店堂溫習,一本叫《無比敵》,另一本叫《原野呼聲》。
「好書。」我說:「我可以帶你去看鯨魚。」
剛巧有人牽著狗走過,我說:「阮津,出來看,這便是原野呼聲中的赫斯基雪橇犬。」
阮津連忙走到門口,那客人把狗綁在電燈柱上,把髒衣服交給我。
阮津對那隻赫斯基愛不釋手,不住摸它頭毛。
「真漂亮,我也希望將來有地方養狗。」
「赫斯基其實是極地狼的後裔,沒有足夠空地,最好不要飼養動物。」
快餐廳老闆送衣服過來,看到阮津,目不轉睛。
阮津躲往樓上。
那粗壯漢問我:「小哥,是你的女友?」
我不置可否。
「很漂亮,只是面板稍微黑些,有點面熟,什麼地方見過似。」
我不以為忤,有些人就是如此魯直。
「小哥,你有學問有家產,多人追求,唉,我,我已三十老幾,尚無物件。」
我只得說:「你老人家要求高。」
「說得也對,不是美人,我還不希罕呢。」
我把他有異味的衣物放進大號濕洗機,開動洗衣乾衣程式。
半晌,阮津下來問:「那可怕的人走了嗎?」
「我還在這裡呢。」
她笑了。
「不要怕老金,他來自山東,是個憨直漢子,我們已是多年鄰居,他主理一家快餐店,七廿四那樣苦幹。」
「身上有一股去不掉的油膩味。」
我說:「你同長娟一個講法,她痛恨一切小店,說我們父子身上有乾洗烘熨氣味。」
阮津微笑,「那又不同,新洗衣服有香氣。」
「你太偏心。」
「這是事實。」
我喝著綠茶,練習對爸媽宣佈:長娟已經結婚,嫁給麥可,你們很快抱外孫,要做外公外婆——
我預期母親會氣得面孔煞白。
我曾經在華文報上讀過一段訃聞,除卻兩老及他們的子女,所有女婿媳婦全部是西人姓名,孫子外孫亦無中文名字。
完全同化,倒也是好事。
那些小小混血兒可愛得洋娃娃似,聰明又頑皮。
這時阮津對我說:「班上有一極其精明機伶的同學,她讀羅密歐與茱麗葉卻會流淚,何故?」
「第一,她尚未有十多歲的子女;第二,她自知太過精算,故此敬重感情衝動的茱麗葉。」
「說得也是。」
「我常與學生討論哪個君主理性,又誰特別感性。」
「那多有趣,宋徽宗肯定感性,失敗的君主蕑半如此。」
我與她彷彿可以一直聊至深夜,有她陪伴,時間過得特快,正像愛恩斯坦所說:美人坐懷裡,一小時好比一分鐘,但坐在針氈上,一分鐘好比一小時,這便是相對論。
阮津問:「小志哥,你呢,你是哪一種人?」
「我是一個普通人。」
她又笑。
我把老金的衣物取出摺好,送到隔壁。
他忙得團團轉,「小哥,幫我把這三客豬排拿到七號桌子。」
我索性幫他把汽水紅茶咖啡也分別送給客人,還有,替他寫了三張單子。
他說:「小志,你是生力軍。」
近日市道好,他找不到夥計,只得把姨媽請出幫忙,手腳不夠利落。
他一邊揮汗一邊說:「你那女友,好不面熟。」
我既好氣又好笑,「客人催你要牛肉三文治。」
我撇下他回自己店裡,順便抬頭看藍天白雲。
正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