鶉;
………【(五)】………
三日後的清晨。(看小說到頂點。。)
天亮了,仲春和煦的晨曦,溫柔地在塘河廊橋間盪漾著。
林王趙李錢五族壯丁,各行各幫選出的人手、五塊洋錢兩斗大米一個僱來充數的流民乞丐,以及曹地保麾下那十六個穿黑掛皂、頭上打著顫巍巍英雄結的保丁,匆匆用罷了戰飯——鎮上鋪戶們樂捐的饅頭稀飯和麵醬蘿蔔——,把當作記號的藍布條系在右胳膊上,拎起五花八門的刀矛鐮鋤,扛著綢緞莊細布行新趕製的五色旗幡,三三兩兩地往保聖寺山門前聚齊。
保聖寺的山門前新用破桌子舊板凳搭了座將臺,被綵綢裝點得分外炫目,上戶、掌櫃、族尊、秀才等一干頭面人物結束整齊,精神抖擻地分兩廂侍立著,在他們身後,鎮上的吹鼓手們不知是激於勤王大義,還是因為多得了五吊足錢的犒賞,比婚喪嫁娶加倍買力地折騰著嗩吶和鑼鼓,急急風甫畢,又接上一曲將軍令。
“若是鳳兒姑娘還在,唱上那麼一嗓子該多美……”
幾個秀才心裡不免這般嘀咕著,時辰不早,太陽也略有些灼人眼睛了。
鼓點忽地一振,林大帥林正朝懷抱令旗,腰懸一口松紋古定劍,施施然向將臺走來,一個書童抱著口又髒又破的砂鍋,緊跟在後面。
林正朝來到臺下,略一躊躇,幾個大漢會意,急忙上前連扛帶扔,把他弄上臺去。
陽光下,嶄新的官袍翎頂,泛著誘人的光芒。林大帥似乎準備得很周到,袖管庫管都結束得齊整,腳下換了雙薄底快靴,連玳瑁眼鏡也用兩根布帶緊緊勒住。
“嗟,我士,無譁!”
他正了正身形,清了清嗓子,這樣開口道。
臺下似乎大多沒聽懂,便是聽懂了的大約也不知所措,於是該嘩的依舊譁下去。
“嗟!我……”
林大帥提高了聲調,正待接著講吓去,卻見一騎快馬從官道上馳近,馬上騎者紅纓小帽,穿著繡了帶翅膀老虎補子(1)的官袍,轉眼便閃到臺下,翻身下馬,打了個千,卻把手放反了:
“諸路義士皆已上路,龐大人有令,命甪直即刻發兵,不得有誤!”
“回覆龐大人,在下謹尊臺命!”林正朝頗不自在地把滿腹慷慨激昂硬聲聲咽回肚子裡,伸出乾枯的右臂,使勁揮舞了一下令旗:
“開拔!”
“格啥些長蛇之陣,哪能看哪能像只黃鱔。”先鋒官曹地保騎著匹小驢,四下打量著左中右三陣,那四、五百號站沒站像、走沒走像的義勇,和他們手裡五花八門的傢伙,又扭頭望了望身後不足兩百步遠的寬河,和河邊東一團西一簇的“遊擊之陣二十四”——其實一共也不過四陣五陣,每陣多也不過二十來人罷了——,一股冷汗不由地從後頸直淌到脊樑。
他又看了看前面,旗幡招展,人頭攢動,淨是四鄉八鎮的人馬。
“格許多人馬,就算贏勿過,好歹跑得脫。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這樣自我安慰著,一面不住摩挲著手裡的朴刀。
“大帥,這樣行麼?”身後不足兩百步遠的寬河邊,一個秀才凝望著前陣,臉色顯得有些發白:“這些義勇都沒訓練過,而龐大人又讓您背水……”
“糊塗!”林正朝坐在把竹椅子上,氣定神閒地訓斥道:“以順討逆,何雲不克?昔少康有田一成,有眾一旅,終成大業,我們不是強得多了?背水,背水更好,置諸死地而後生,想當年……”
“是是是,晚生不怕,晚生一點不怕,”這晚生其實還是很怕的,但嘴上不得不如此搪塞著,以免這林大帥掉起書袋來沒完沒了:“可晚生學校中人,知道禮義廉恥,自然不怕,這些尋常百姓恐怕還是免不了畏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