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桌對面。
白髮老者名叫張大田,酒槽鼻,招風耳,眼睛渾濁不堪,看起來約有六七十歲了。
本應頤養天年的老年人,為謀生填飽肚子,在養生齋抄書。
慘不忍睹……
萬惡的資本家啊……
方鴻的奇怪目光讓張大田有些摸不著頭腦,道:“你想想,你抄寫的書冊出了錯漏,被我複查出來,扣了當天賞錢,虧不虧,惱不惱,心疼不心疼?”
“複查,翻翻就好。”
“咱們抄書人吶,一旦較真,死的只會更快。”
張大田眯著眼睛,露一口黃牙,給方鴻解釋抄書摸魚的真諦。
同時。
邊上幾個抄書人抬頭,嘴角扯動似微笑:“咱們都是苦命人。”
“是啊,走投無路,只能拿命抄書了。”
有的欠了鉅額債務。
有的家裡老母,子女,生了重病。
有的乾脆是不想活了,臨死之前賺一筆,柳月閣瀟灑一回。
“你們……”
方鴻眸光閃爍,嘆了口氣。
又來了!
我太難了啊!
彷如前世,青山醫院,眾人皆醉我獨醒。
一眼望去,沒有正常人……
養生齋也如此……
面色蒼白的邋遢青年,多年不洗頭的捲髮婦人,指甲長達十幾寸的中年男子,面色木然,充滿絕望,好似在泥潭掙扎。
唯獨我一個,對生活飽含熱情,對抄書由衷喜悅。
方鴻看著他們,道:“我懂了。”
幾個人擠出僵硬的笑容。
張大田鬆口氣,真有愣頭青一門心思地較真,不知要重抄多少次。
方鴻低頭看書,看到開心之處,掃了眼這些人——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
天黑以後。
抄書人紛紛離去。
張大田拎著酒壺小酌幾口,笑呵呵看著方鴻:“我來養生齋,也才兩三天,咱們以後多幫襯。”
方鴻沉吟了一下:“好,我幫你收屍。”
張大田:“……”
老頭子一百多歲,還沒活夠,收什麼屍。
這方鴻……
表面上看似尋常……
早該想到的,來這兒抄書,怎麼會有正常人?張大田哼了一聲,慢悠悠走向衚衕裡面。
“先回家。”
“打聽一下週肥羊住在哪裡。”
方鴻揹著手,回到院子裡,隱隱聽到隔壁的女子嬌喘。
兩丈之高的實牆,其實很隔音。
奈何聽力太好了。
方鴻忍住翻牆打暈的念頭,走到巷子口平房,邀請張高麥和張菱角兄妹兩人來做客。
兩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周老爺真是我們的親爹,真的!”
張高麥茫然,不知該怎麼面對父親。
張菱角激動,一旦周河全認親,下半生衣食無憂,以後不用再費盡心思的嫁入富戶。
而此時。
方鴻只想從她嘴裡撬出周肥羊的住處。
很快,她就坦誠相待了:“周老爺住在孫恩瑞秀才大人住處的街對面,是一處四進大宅……等認親,我要住進去,開開心心的享福。”
那樣的日子,定是天天不喝水,喝肉湯。
腳上的草鞋,也是一日洗一遍,不沾泥土。
但……
認親很困難……
今兒那周家大姐親口說了……她是賤婦偷偷生下的野種,不是周家的子嗣。
張菱角看著小院西邊的客房,可憐兮兮地說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