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戎衣,拿起彈弓,隨著一聲聲弓弦響,一隻只知了應弦而落,每打落一隻,周圍就會轟然一片“萬歲”之聲(先秦時萬歲尚非皇帝專用,是以身為侯爵的晉侯也可呼萬歲)。這時候的他,總會覺得特別自信,特別滿足,總會不由自主地狂笑起來。
“拿彈弓來!”
戎衣依舊,彈弓依舊,可夏天卻已經過去,蟬兒也早不見了蹤影。
夷皋拿起彈弓,對著光禿禿的桐樹枝幹,虛射了一彈。
“你們,你們怎麼不喊!”
他扭過頭,厲聲叱道。
“萬、萬歲”
宦者宮人們面面相覷,旋即恍然大悟,稀稀拉拉地喊了起來。
“沒吃飯麼?”夷皋更惱了。
“萬、萬歲”
聲音大了些,夾雜著無奈和恐懼,在冷風中顫抖著。
夷皋氣往上湧,引弓搭彈,就向宦者們射去。
“唉呦!”
一個宦者腰上捱了一記泥丸,失聲叫了出來,但不過剎那,他卻捂著腰眼,齜牙咧嘴地高叫道:
“萬歲!萬歲!”
眾人紛然相和,連枝頭的烏鴉也被驚得飛了起來。
夷皋高興了,眯起左眼瞄了瞄,劈手又是幾彈。
“萬歲、萬歲”
雖則疼,雖則喊,卻沒有一個人躲閃。
他們不敢。
夷皋突然覺得這樣也沒什麼意思,他收住手,無聊地望了望臺下。
天色尚早,天氣正好。臺下苑外的大街上,人來車往,川流不息。
他突然笑了:這些人不都是自己的臣子麼?為君分憂,也是他們應該做的罷?
而且,他們不但會喊,還會躲,一定更有意思。
“萬歲!萬歲!”
呼喊的聲音響亮而又雄壯,當然,都發自臺上。
臺下苑外的大街上已經一個人、一輛車也沒有了,儘管天色尚早,天氣正好。
夷皋擲弓於地,左右顧盼,心裡說不出地暢快。
“稟、稟主公,相國、相國率六卿、九大夫求、求見!”
“仁者國之基,民者國之本,主公縱私慾而虐民,何不仁之至也!”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夷皋聽得很倦,卿大夫們站得也很倦了,可發言的趙盾卻一點也不倦,看上去似乎倒比剛開口時更精神了些。
夷皋無奈地看了看眾人,眾人都低頭默然,連屠岸賈也用象笏遮住了顏面。
“我晉國素以仁義”趙盾捧著象笏,似乎沒有半點打住的意思,他的象笏又寬又長,密密地寫滿了文字。
“寡人的確不仁義,可相國拘執姜戎子以苛勒貢賦,又是什麼仁義呢?”
夷皋的聲音怯怯的,一點也不響亮。
可一言甫出,趙盾的長篇大論戛然而止,身體不覺一震。
卿大夫們也不約而同地震了一下,吃驚地望者這位他們印象中雖不算聰明,也不算太笨;雖不算勤政,也不算太懶的主公。
其實夷皋一句話脫口而出,連自己都有些吃驚。他訥訥地怔在那裡,不知該怎麼收場。
“君子之過,日月之食也,君臣能各改其過,各修其仁,晉國之幸也!”
士會的聲音不高,卻像冬天的太陽,融化了臺上尷尬的冰雪。君君臣臣,如釋重負地頻頻點頭,發出幾聲或輕或重的乾笑來。
卿大夫們走了,夷皋遠遠地目送著他們,臉上的笑容早已被寒風凝結。
“主公,臣”
趙穿,這傢伙倒不討厭。
“臣知主公操勞國務,心情煩悶,臣有一隻上好獵犬,改日”
獵犬一定挺好玩,趙穿也挺好玩,可趙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