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腦的金獸爐中香屑又厚一層,眼前茶爐上紫褐色的茶具,新開的沸水翻滾著;咕咕的冒著水泡兒,茶水還未泡得,耳邊的戲文就唱盡了一世的榮衰,我從安慶王府的朱樓上看下去,滿眼的浮生碌碌,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了我如夢似幻,悲喜交加的前半段人生。
夜,青紫如傷。
頭頂上的烏雲越來越濃,幾乎要遮擋住所有來自月亮的光暈,陣陣急躁的馬蹄聲逐一踏碎地上晃動著的一片又一片的黑影,馬兒粗重的喘息聲在子夜時分聽起來格外讓人心驚。
即便眼前是愈來愈沉的黑色,伏在馬背上的少女仍不停不懼的向前奔跑,奔跑。
停下來,就是死。
她的背後,有不止一匹的駿馬在鍥而不捨的追逐著她。從踏進京畿之地開始,伴隨她一起進京的老奴森叔,滿叔,甚至她僱傭的車老闆,都成了那群追逐者的獵殺物件。
一個時辰之前遍身是血的森叔趁她不備的時候忽然翻身下馬,拼盡全力的他用血肉之軀拖住追的最急的一個獵殺者的馬蹄。然而賓士的馬匹如何能被一個年紀過半百的人拖住?她甚至連驚呼都來不及,只能聽見馬蹄踏在人的骨肉上發出的碎裂的聲響。她強迫著自己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最後的一幕畫面,便定格在了長刀砍向還沒死透的森叔……
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此時,正是永徽元年,正月初十。
除了風聲,她聽見來自獵殺者的獰笑聲,恍若地獄的夜梟即將勝利的得意之鳴。瞬間,有利器破空而至的聲響,由遠及近,利刃穿透空氣的低銳尖鳴,彷彿已經到了自己的耳膜……少女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希律律!”
這一支蓄滿了力量的箭矢偏了少許,刺進馬股,馬兒吃痛,高高揚起前蹄發瘋般猛地撒蹄跑去,馬背上的少女顯然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瞬間被甩了出去。
兩旁,山澗深黝,不可見底。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蹤影。
有人在她墜落的地方停住,翻身下馬,四下張望後有一人在地上拾起一塊石子扔了下去,憑他們這些江湖人的耳力,許久才聽到了微微的石子落地的聲響。為首的人輕笑一聲,拍了拍手,被矇住的唇裡悶悶的發出聲音,“這樣死了,倒也乾淨。走,回去向王妃覆命!”
幾個黑衣蒙面人放心的轉身離開,他們料定那個小姑娘是萬萬沒有幸存的希望,重新上馬,回去覆命。
聽見頭頂上的馬聲漸遠,一隻一直攀著一段樹杈的手終於動了動,夜風吹在這個被斷定殞命的少女的身上,少女正緊咬牙關,用力向上攀爬著,她單薄的身子在風中瑟瑟發抖,但她的眼睛裡閃著冷冽的光,她想,除了那個人之外,沒有人會想要她的命。
那好,既然老天爺沒又讓他們殺死她,那她,就一定要他們付出對等的代價。
母親,請你的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活著回到王府吧。
第一章 雲歸長安①
翌日清晨。
正開門準備出去掃雪的小尼姑驚叫了起來。
“師傅,師傅,這裡有個死人啊!”小尼姑丟下掃帚就往寺廟裡頭跑。
主持被她驚動,來到大門外蹲下身仔細檢視這個滿身泥汙的人,她的頭髮已經散亂,身上的衣裳被割破成碎片,被劃開的皮肉被冰冷的天氣凍住已經不再淌血。主持看罷多時,皺了皺眉頭,“唉,阿彌陀佛,將她用草蓆妝奩,送到城外去吧。”說完轉身便走。
小尼姑們雙手合十唸了一段往生咒,按照主持吩咐的去找草蓆。
一個眉眼十分清媚的尼姑站在原地沒有離開,她走上前仔細摸了摸地上少女的鼻息,忽而滿面喜色地朝四下裡招呼,“快,把人抬進去,她還活著。”當她喊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