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最後讓冰冷的河水一嗆,又醒過來,兩隻腳讓河底的碎石劃破了,傷口的血早就凝住,被水泡得泛白,翻起兩條極闊的白花花皮肉,挪半步便疼得鑽心。
認命的坐在河灘上,看月亮升起來,四處一片潔白的銀光,草芒在夜風中唰唰的響著,河水急而淺,在月色下像一彎水銀,粼粼無聲。
肚子餓得咕咕叫,真的在咕咕叫,上次吃飯還是今天早晨,那些窮兇極惡的賀仳人扔下硬得像石頭似的饢,啃了幾口,實在咽不下去。但現在想想那饢,更覺得腹飢如火。
坐以待斃四個字,用在這裡再好不過了。
輕輕的嘆了口氣,把衣襬上的白絹撕下兩條來,將腳上的傷裹了,咬著牙又往前走了幾十步,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到,重重又摔了一跤。藉著月光看一看,草叢裡竟然橫著個死人,月色下一對烏黑的眼睛還大睜著,直嚇得魂飛魄散。
更叫人驚恐欲絕的是,那死人竟然還眨了眨眼睛,嚇得只想狂奔而逃,可是腿腳痠軟,全身沒有半分力氣,寂靜的曠野裡,只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格格作響。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死人是不會眨眼的,驚恐之下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說:“你……你……你是死是活的?”
那人轉過臉來,月光照在他的臉龐上,顯得十分年輕俊秀,他的樣子似是十分驚訝,過了好一會兒,才語調生硬的回答:“我是活的。”他話說的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彷彿小孩子初學大人說話。聽到他能說漢語,心裡不覺一鬆,藉著月色仔細打量,覺得他不似那些賀仳人的蠻橫模樣,更生親近之意,不由得問:“你會說漢話,也是漢人嗎?”
他的神色彷彿一震,臉上神色極是錯綜複雜,過了好久,才慢慢說道:“原來這是漢話。”低下頭去,在月光下,只看見他嘴角微動,似是想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兒,轉過臉來,忽然對她一笑:“你穿著男人的衣服,在這裡做什麼?”語速仍是極慢,音調也不甚準,可是她聽懂了。其實月光皎然,照見草地低窪處,積水如鏡,倒影清清楚楚,只見自己衣裳尚整,可是篷頭散發,赤著雙足,雪白的足踝在月色下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不由面上一紅,慢慢將腳縮排草深處,說:“那些賀仳人要殺我。”
他想了一想,沒有作聲。
她又問:“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他淡淡的答:“我在這裡睡覺。”隨手拍了拍當作枕頭的馬鞍,又躺下去了。她心中焦急驚恐,說道:“這裡四處都是賀仳人,怎麼還能睡覺,如果被他們發現,一定會一箭射死我們,還是快快逃走吧。”
他閉上眼睛,不理不睬。
她無可奈何,只得自己先逃命,走出了十幾步,忽然又迴轉過來,對他說:“你是不是不認得路?要不我帶你一塊兒逃吧。”
他睜開眼睛望了她一眼:“你認得路?”
她想了半晌,終於氣餒:“不認得。”
他終於哧一聲笑出聲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這才顯出一種少年的稚氣。
他說:“走吧,我認得路。”隨手摘了一片草葉,放進嘴裡,只聽唿律律一聲,哨音清亮,不遠處傳來一聲長嘶,但聞蹄聲答答,一匹極是高大神駿的白馬踏月而來,顧盼自若。她不由喝了一聲採,誇讚:“好馬!”
那馬彷彿通靈一般,越發驕矜,昂首月下一動不動。
他說:“你別誇它了,它和我一樣,經不住誇。”
她忍不住笑道:“你的漢話是越說越流利了,連油嘴滑舌也學會了。”
他臉上掠過一絲陰影,旋即說:“我本來就會說,只是很多年沒有人對我說過,於是我自己也以為忘了。”
她這才留意到他的服飾與賀仳人無二,她曾聽驛使言道,賀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