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銘良久不能出聲,佇立在風中,彷彿神思已被風吹散……終究不知是從哪兒找回來的聲音,澀啞低迷,他喃喃地答,“這兩個字且留著吧,往後你要說的時候還多。”
念卿一笑,轉頭掩唇,再一次劇烈嗆咳。
他慌忙去扶,她卻猝然轉身,扶了欄杆快步往艙室裡去。
船身在海風裡微晃,她一個踉蹌,跪倒在甲板上。
身後一雙手伸來,及時將她挽住,二話不說將她橫抱起來。
他的臂彎堅實有力,襯衣下透出暖暖體溫,心跳的聲音比她更急更促。
薛晉銘大步奔回艙室,連聲急喚大夫。
隨行的李斯德大夫趕來,她已咳得幾乎窒息,直至注射了針劑,方才漸趨平緩。
藥力令她沉沉昏睡過去。
留下兩名女看護陪伴在床邊,大夫與薛晉銘退出艙室,沉默走向船尾甲板。
“目前在手術處理方面,只有肺部壓縮被證實是確切有效的手段,危險性也很高,大多數人不願意冒險嘗試人工氣胸療法。”李斯德點燃菸斗,一邊走一邊沉吟道,“照霍零售價現在的情況看,保守的靜息療法只能延緩病情惡化,一天天拖下去,治癒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這個方法假使失敗,會怎麼樣?”薛晉銘沉聲問。
李斯德沉默片刻,“霍夫人說,她樂於挑戰危險。”
薛晉銘一驚駐足,“你將這想法告訴她了?”
“她作為病人,有權利知道一切。”李斯德揚了揚眉,深藍眼睛裡透出德國人固有的堅持。
等候在碼頭的五部黑色車子一早摘去了車牌,隨行侍從皆著便服,饒是如此仍被無孔不入的新聞記者尾隨發現。戴了面紗的霍夫人,身在僕從簇擁之中,遠遠看去依然醒目。她被僕從攙扶走出舷梯,身形更加清瘦,步履間顯得憔悴。
有眼尖的記者驟然發現,陪伴在霍夫人身旁的友人竟是薛四公子,旋即相機咔嚓拍下了薛四公子攙扶她上車的一幕。只見前後各兩部車子開道護衛,霍夫人與薛四公子同乘中間一部車揚塵而去……翌日報章鋪天蓋地俱是這曖昧香豔的訊息。
終究還是回來了。
五月薰風拂暖,車子飛馳在傍山臨海的路上,昔日熟悉景緻一一掠過眼前。
薛晉銘凝望車窗外,一時有些恍惚。
入目綠蔭蔥蘢,各色繁花開滿山壁道旁,一路上烈烈奪目的木棉樹,彷彿團團火焰綻在枝頭。此間的木棉比南國開得要遲,每當看見南國的木棉,他總想起她……身旁念卿已沉沉睡著,疲憊地靠了椅背,蒼白臉頰透出病後潮紅,睫毛如蝶須覆下。
蜿蜒道路盤山而上,直抵山頂,那臨海而築的豪宅隱現於綠蔭之間,屋頂白石雕花已隱約可見。那便是傳聞中的“茗谷”——當年大督軍霍仲亨一擲千金,買下海濱半山風景絕倫之處,聘請名師張孝華設計修築了此處別墅,送給新婚夫人作為結婚禮物。
“到了。”念卿不知什麼時候已醒來,轉頭對他柔柔地笑,“晉銘,這裡便是我家。”
薛晉銘親自扶她下來,她欣喜地指他看那一叢叢雪團似的白茶花,喃喃道,“我以為今年花期已過,再也見這著這些花開了……”
他扶著她臂膀的手,驀然一緊,脫口道,“胡說。”
她淡淡一笑,仰首深嗅風中芬芳,“仲亨給這裡取名茗谷,谷,有歸隱林泉之寄寓。”
“茗,則取自白茶花的別名玉茗。”他接過她的話,微微笑道,“我也愛這花,還曾想,日後我若能有一個女兒,便也取玉茗為名。”
他與她四目相對,各自眼中笑意深淺,浮沉心緒卻是無痕可尋。
白茶花期已將盡,瑩白細碎的花瓣隨風吹落,揚揚灑灑,鋪散在門前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