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滑胎了。
三四個月的胎兒,在環狼飼虎的後宅稍有失察就難以保全,偏偏這小妾頗為得寵,落胎後一口咬定是主母王夫人的手筆,惹得素有懼內之名的何二郎同髮妻鬧了個天翻地覆。
這還不算完,王氏出身望族,入了何家後長嫂早逝,偌大的內闈皆教她把持,她貫來是個厲害角色。當即祭出一招反客為主,將小妾偷情的醜事抖落了出來。
一時間何府上下雞飛狗跳。
主母受屈,不願理事,竟然連封鎖訊息這樣的大事都無人落實,翌日,府內醜聞悉數教人洩露出去,從揚州府一路傳到燕京城。
揚州距燕京雖有千里之遙,但因各道治所俱為要地,由聖人的爪牙實時監視,兼之何皋即將擢升刺史,恰處於觀察使緊盯不放的關頭。
不過二三日,何家便在朝見時被御史臺伺機參了一本。
參奏的人即是宋迢迢的舅父,朝廷新任的御史中丞杜令儀。
杜中丞以治家不嚴這一項啟奏,延伸出何家積年所犯的多條罪狀。
御史一向是深諳口誅筆伐之道的,林林總總參了數十條,譬如貪賄無藝、徇私枉法,諸如此類,不勝列舉。
現如今何家自顧不暇,自然也無心料理宋家這根硬骨頭了。
宋迢迢靜靜聽完,嚥下最後一顆雲吞,起身朝棚外走去,碧沼付過錢,急忙跟上,身後一干人遙遙綴行。
春暉撥開雲霧,籠照城郭,陽光如同金紗鋪呈在秦淮河面。
她沿著官衢大道悠悠穿行,約摸兩刻鐘,她提裙轉步,手扶二十四橋的白玉欄,拾階而上。
碧沼佇立在她身側,陪她望了陣長河,阿難等人不好擁堵上來,宋迢迢朝他們招手,示意阿難並家丁蒼奴隨行,其餘人盡數回府。
橋洞下響起咿呀搖槳聲,水波盪漾,一葉扁舟逆波游來,舟上攢放摞摞含苞待放的鮮花。
瓊花、薔薇、芍藥……不一而足,奼紫嫣紅的花瓣沾染著點滴朝露,晶瑩剔透。
宋迢迢隨意點了幾株,叫阿難下去買,買回來便要碧沼將它們編成精巧的花冠,冠在自己的雲鬟上,愈發襯出她的姝色無雙。
她抿唇笑起來,問眾人:“好看嗎?”不單是同行之人,就連路人也被晃得神思不屬,齊齊點頭回應。
她笑得更開懷,一雙琉璃眼彎如月牙,邁著輕盈的步伐穿梭在喧鬧的街坊中,時而吃盞甜飲子,時而逛逛珠釵閣。
宋迢迢低眉,啜飲手中的櫻桃漿勒,面上笑意不散,語調平緩:“查出什麼了嗎?”
碧沼一愣,堪堪回過神來,欲要察看四周有無可疑之人,卻被叫住,少女垂眸,低低道:“莫看,後頭有人。”
她立時驚出一身冷汗,終於明白了宋迢迢的用意,神色若素道:“他身邊那些人俱被打發得遠遠的,獨有個家丁,素日幫他逞兇作惡,十分好賭,竟偷偷回了揚州城。”
話畢,她悄無聲息在少女手心劃下幾字。
宋迢迢頷首,拾起地鋪上一支雲紋鏨珠簪,別入碧沼鬢邊,讚道:“雖是銀製的,不如金器貴重,但也頗有幾分雅緻。”
她眨巴眨巴明眸,俏聲道:“就當是為我簪花的獎賞。”
待轉了兩圈,尾隨之人逐漸鬆懈,宋迢迢漫不經心道:“五芳齋新出了幾樣糕餅,趁著日頭尤算早,碧沼速去採買些罷。”
頓了頓,她又道:“再尋輛牛車了,左右無事,我多逛一陣。”
阿難和蒼奴皆是她的心腹,辦事利落,不消半刻鐘便引來一輛牛車。
宋迢迢在獄中不便沐浴,三四日前託關係才得以濯發擦身,她自個兒不擅梳髮,只簡單挽了個螺髻,同碧沼的髮式不謀而合。
二人衣裳皆是蘭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