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住了蕭偃冰冷的手背。
“燕娘會使劍,既能自保,今日還護住了我,這很好。”她怔了怔,繼言道:“大抵我與燕娘相識不久,你有難以宣之於口的辛密,無法與我訴說。你的親兄長救過我,他是很好很好的人,燕娘更是……”
“我不探問你在籌謀何事,我只盼望、盼望燕娘能夠信我,有什麼疑慮,燕娘儘可言明。”宋迢迢望向他,眸光和肌膚一樣溫軟。
蕭偃想,這就是宋迢迢的心軟之處。
她信一個人,便是全心的信任,她的真心熾熱,言辭也溫柔,唯恐對方教她莽撞刺傷,受一點委屈。
所以她不說我疑你,只說我始終信你。
這也是她的心狠之處。
燕京城近來流傳著一件源自大內的軼事。
御史臺那位幹了二十餘年的御史中丞、歷經三朝屹立不倒的孟詠,竟因不肯在朝堂上諫言,敦促聖人儘早立後、充實內闈,被臺省的諫議大夫連同他下轄的屬官圍毆了一場。
雖說傷勢不重,確是大大地落了顏面,累得他老人家又羞又怒,徑自拋下獬豸冠,告老還鄉了。
然而風波方過八/九日,聖人忽然轉了性,令中書舍人擬好採選的敕詔,擇日製告天下。
兜來轉去,唯有孟詠平白捱了打、丟了官,好不冤屈。
這事傳到在蓬萊殿侍奉的孫得全耳中,惹得他冷冷發笑,聖人改性,同那起子方頭不律的言官有何關係?分明是他家娘娘性子太烈,二人又起了齟齬。
算算日子,自聖人拂袖而去迄今,已有月餘。
大內之人最是勢利,眼見著他家娘娘聖恩凋敝,置辦事務便不若從前殷勤,譬如眼下這碗梨湯,還要他堂堂內常侍親自下場,看火烹煮。
內殿傳來女子細碎的咳嗽聲,孫得全急忙端上梨湯,挑簾入室,便見賀鴛娘挽著夾纈披帛,虛倚在玫瑰榻上看書,風鬟霧鬢鬆鬆挽就,冰肌玉骨渾然天成。
正是數九寒冬,尚食局蓄意剋扣,地龍壞了數日也不予修繕,只供些下等碳薪暖室,激得賀鴛娘咳疾頻作,玉腮邊紅暈不下。
孫得全瞧著心疼,喉嚨發澀,勸道:“娘娘這毛病自打河西一役就落下了,這些年奴婢們悉心照料,不敢懈怠分毫,好容易有些成效。
今冬又發作起來,這般磨人……娘娘,總歸是自個兒的身子要緊,您是金枝玉葉受不得苦楚,不如去聖人跟前說幾句軟話罷……”
賀鴛娘啜著梨汁,聞言低低笑道:“倘若咳上幾日,便能教我和蕭際不復相見,我是很甘願的。”
“況且先前,我與蕭際假意纏綿,方才換得契機放沈間辛一行人出山。沈家手裡可是有數千神策軍,這罪狀落到尋常人頭頂是萬死難辭其咎,我尚留下一條命,已是殊為不易了。”
殿外雨聲淅瀝,孫得全一時訥訥無言。
大明寺內,接天連地的雨珠自長廊兩側遷延而落,山茶花臨廊生長,孱弱的花苞被冷雨擊墜,鋪織出一地殘紅。
靡香馥郁,充斥著蕭偃的肺腑,他問:“小娘子可曾聽過涼州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