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無階,資歷尚淺。
幾人團團圍坐在一處,手起手落,袍袖連動,擲骰聲、報數聲此起彼伏,間或夾雜一二玩笑,氣氛頗為和洽鬆散。
孫得全見狀,以為是宮裡的婢子不盡心,趁主子不在時偷閒抹牌,他明面不動聲色,心中已然生怒,欲要申飭,忽見一名高髻豎釵、身姿綽約的女子,自宮娥們掩映的主座緩緩起身,款步行來。
日光自殿堂藻井的縫隙直射而下,光暈經過彩石鑲嵌的飛莖蓮花圖案,被斑駁成瑰麗奪目的色澤,似一道無形的穹隆籠罩在來人的周身。
孫得全長於宮闈,自幼浸淫在嚴苛的禮教環境中,嚴守慄階之別,幾乎從無失禮,唯有一次,年少的他被遣去先太后宮中侍奉賀鴛娘,初初謁見,被女郎光豔動人的容貌所撼。
時隔近三十載,禁廷中麗人來來往往,屢變星霜,他再次體會到類似的滋味,即便僅是粗粗一瞥,依舊令他生出漫長的恍惚之意。
宋迢迢像賀鴛娘。
不是面容身形,是乍見時——她們都會給予人一種直觀的、莫名的感觸,蕩魂攝魄,單憑言辭難以形容。
孫得全低眉斂目,明面不曾顯山露水,叉手行禮,道:“請娘子安,奴乃太后宮中的內侍,來傳太后口諭,代為下賜定窯梅花美人斛兩隻,羊脂玉玦一對,東珠若干斛,以示恩典。”
“另則,近來內教坊的樂人排演一出百戲,殊為可觀,太后特命奴領娘子前去同樂。”
這番話幾無一絲罅漏,但也沒留給宋迢迢推拒的餘地,她怔愣少頃,露出個不淺不淡的笑靨,順勢應喏。
因著她入禁苑後長居溫泉宮,偶爾去華清池浴湯,除卻蕭偃與宮人,她仍舊不見外客,整日作家常打扮,倘使要去面見太后,需得先行梳妝。
宋迢迢對坐在菱花鏡前,面色淡淡,見身後的宮娥抬手替她挽發,事畢揀起一枚法翠色的花鈿,欲往她髮間簪。
點翠嵌珠的樣式,同她蓄意丟棄在曲池中的那枚別無二致。
她的目光在宮娥指尖停頓一瞬,狀若不經意道:“端午赴家宴時遺落的鈿子,何時尋回來的?”
侍奉的宮娥名叫從雲,是蕭偃撥到她身邊的領事宮女,最是心細,她回憶一會兒,娓娓答話:“端午過後不過七八日,陛下親自在夫人妝奩中添置的,說是夫人膚白,頗配點翠,該多備幾樣才是。”
“陛下未曾言明出處,奴看著成色尚新,大抵是太府寺新進的?”
宋迢迢不置一詞,彷彿當真是信口一問罷了。
她是乘輦前往梧桐宮的,賀太后不是尖刻的脾性,相反,她在成為遺孀前備受臣民飲譽。
概因她身為國母,言行率表,勸課農桑,甚至於督兵應戰,一應事務駕輕就熟。臨危時大節不奪,為後之德垂範百世猶不為過。
一切詠贊聲在先帝入主金鑾後,戛然而止。賀太后經營半世的名譽,就這樣覆滅在真假不明的風月訊息中。
宋迢迢不知作何感想,同為女子,縱然立場不同,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