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次月初一還須去大朝會,過丹陛時一個踉蹌,險些昏厥在大殿上。
驚得賀太后都來問。
一問方知,他競夜不眠,既是為了挑選霞帔上繡的合浦珠,又為著考量二人的婚服——究竟是統一用緯線提花的緯錦,還是斜紋綾和緯錦間錯開作配?
賀太后本不想理會的,她與這次子離心多年,現如今不過互相轄制罷了,然親見這荒唐之象,終是忍不住道:“你為天子她為國母,徑直用褘衣冕服也就是了!做甚弄些有的沒的?”
蕭偃明面應下,轉過頭登時不去理會,一味兢兢業業,求善求美。
他這番狀態持續許久,將近三月初三上巳節才算好轉。
上巳節前夜,宋迢迢約見,他去安仁坊赴約,隔著滿園的春海棠,望見在水池中央賞月的女郎。
硃紅攢尖的八角小亭,正對著淡青色的細細弦月,亭中三兩杯盞一隻黃銅酒壺,滿壺金漿玉液。
女郎一手握住團扇,一手轉著秘色瓷杯,呷完殘酒,她撂開杯,抬首掩扇,兜頭迎住鋪灑的月光。
月影紗的扇面矇住她下半張面,單單露出她朦朧的眼眸,其間盛滿春水,向他盈盈眄來。
他止步在宋迢迢面前,凝睇著她的眼眸,聞著隱約的酒香,忽覺心有一瞬停住,涼風襲來,他肩頭一綹髮絲隨風向上,掠到他下頜,泛出癢意。
園中池清波靜,哪裡來的風?
他回過神,入目是宋迢迢含著笑搖扇的模樣,她手腕轉動,腕間的銀鑲玉手釧叮咚作響,一對梨渦淺漾,聲線嬌懶:“鶯時三月的天,猶散著涼氣,怎麼發起汗來?”
說話間,用手絹拭了拭他高挺的鼻背。
可她醉醺醺的,手一偏就擦到他唇間。
茜紗制的袖擺掠過他下頜,酒氣蘭芳撲鼻而來,撩雨撥雲。
不知緣何,蕭偃一顆心狂跳不已,定了定神,他問:“好端端的,怎麼喝起酒來?”
宋迢迢就道:“這是燒春,有股果子香,不醉人的,我且喝得了兩杯,阿郎要不要來點?”
他搖頭,“我須齋戒三月,誠心問佛,不得沾酒葷之物。”
宋迢迢聽了,撲著小扇,咯咯笑個不停,大抵是在笑他何時信神佛那一套了。
蕭偃慣常是不信的,倘若能夠求來他和宋迢迢的圓滿,無妨篤信。
被女郎放肆取笑,他絲毫不氣惱,伸手將她脖間的亂髮捋順,盯著她似醉非醉的面容好一陣,待她瞪起圓而翹的雙眼,用清凌凌的眼瞳來橫自己,才悶笑出聲,掏出懷揣間的玉版宣紙遞與她。
“這樣式可還滿意?倘若滿意,明個兒我就打副樣子,送來給你過過眼。”
但見澄練如玉石的紙面上,用上好的辰砂、雌黃繪出了一幅團扇,紛華靡麗,處處精妙,是新婦大婚時所持的扇面樣式。
宋迢迢愣怔少頃,反應過來,讚道:“子愆妙手,這扇中繪刻的鸞鳳相旋、翽翽其羽,直如活過來了!”
蕭偃心下一軟,欲要接話,適時宋迢迢變出個物件,粗看似荷包的模樣,她素手一揚,將物件輕輕拋進他懷裡。
“回禮。”
他接住細細打量,原是隻承露囊,淺碧色的緙絲料子,上面有鴛鴦戲水的花樣子,繡藝粗拙,一瞧就知不是繡孃的手藝。
新婚時的結髮禮,需用承露囊收納二人交纏的髮絲。
這物件輕飄飄如絮羽,偏偏擊得他心魂一震,教他覺著手中物件重比千鈞,好一陣,才閃爍著眸光發問:“月娘怎地想著繡這個?”
宋迢迢撇撇嘴,露出幾分不情願的嬌態,恰似合羞,“阿孃說我萬事不沾,全教你受累了,實不是個新婦該有的樣子……”
“可不是我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