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他突然頓住,笑了笑,“阿孃適才的問題十分古怪。我的皇叔,喔,應該叫先帝。”
“先帝生前威名赫赫,一樣心甘情願折在阿孃手下,或許就如阿孃所言,我的心太髒,骨頭太輕賤,合該是先帝的子嗣。”
時值仲春,皇城的牡丹已然開得頗豔,花枝蓊蔚,在日頭下泛著粼粼彩光。
上林苑皆知太后愛牡丹,既養出滿園真國色,大都神飛氣揚,主事的何監正還打量著藉機邀功。
不及踏上通往興慶宮的複道,就見侍奉太后的孫得全匆匆避出,弓腰趨行掩面垂淚。他心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賀太后舊疾纏身,這些年遲遲不見好轉,闔宮內外多有耳聞,卻不知已經病重至此了。
他憶起那張夭夭灼灼的美人面,噎了噎嗓子,佝僂著身子躲去犄角。
宮內暖閣間,賀鴛娘臥在胡床上,視線漸漸模糊,腦中思緒時近時遠的。
三月豔陽的天,她猶穿著襖衣,繞頸的貂裘密密匝匝貼著面緣,未束的烏髮如水流過裘領,落在造胡床的榆木上,她的一隻手攏在胸前,一隻手銜一把犀角梳,虛虛貼著髮尾,久久不動作。
這檔口,四下靜悄悄的,獨留賀鴛娘一個,原有許多宮娥、內使跪在廊下嚶嚶的哭,她嫌吵囔,全部攆得遠遠的。
孫得全還要去傳醫士,她吃了五六載的藥,從正統二年吃到元和三年,現下一沾藥氣就泛酸,遂叫諸梁去打發他。
不曉得究竟打發了否,她發都不曾通完,諸梁就折回來了。
她不大有轉頭的氣力,隱約聽到他的腳步聲——分明慌亂得很,偏偏落地極輕,彷彿生怕驚著誰。
待人行至床邊,想是被她的模樣驚著了,腿腳一軟,順著胡床架子溜下來,癱在地上,半晌洩不出泣音,僅有手中捻著的牡丹花顫巍巍的,隨時都要碎開一般。
賀鴛娘聞見花香,眸子一轉,如紙的面頰漾出點暖色,“怎麼和從前一個樣子,總哭個不休呢?”
諸梁不說話,大約是出不了聲,雙膝磨著金磚地,向前湊了幾步,要將牡丹放在她掌心。
賀鴛娘不肯要,合指緊緊攏住角梳,不留一絲罅隙,梳身鏤雕的虞美人被她一併攏進掌心。
她嘆:“時人皆傳我愛牡丹,旁人信了就罷。怎麼連你都信了?”諸梁一時僵住,望著這把少年時親手雕刻送出的角梳,牡丹離手,碎了遍地。
賀鴛娘噙笑,指尖微動,一下一下摩挲著雕花,忽地喚:“阿郎。”
諸梁翕了翕唇,似是不敢應,但聽她道:“將我葬在南疆罷……”
她頓了頓,只說:“那兒的花開得好。”
她厚重的睫羽是兩把小扇,懨懨垂著,半睜半閉如在小憩的情狀,日光透過蓮花瓦當投在她臉上,柔暖如紗,催人入眠,漸漸的,她指尖的力道鬆散,鼻唇下的裘毛不動了。
諸梁跪在原地,目光怔怔的無法聚焦,日光化作無數把冷劍,戳穿他的肺腑,他伏在床沿,唇間不斷溢位大口鮮血,和他滾燙的淚液混在一處,再被他顫抖著用手拭走,唯恐玷汙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