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己的家就在平康縣的萬家,即使這半年以馬車為家,她也不以為苦,有他跟小四在的地方,不就是她的家嗎?
就算無法頭髮白白一塊走,曾經有過這麼快樂這麼快樂的生活,足夠讓她心懷感恩了,即使遭親生爹孃拖下地府,又如何呢?
佛哥哥的溫柔,小四的貼心構成了一個家,她應該感激的,好感激好感激在這種世道里,她曾擁有這麼美好的人生。
“那是什麼?”看守她的小鬼叫道。
奈河橋下血染河面,一朵接著一朵盛開的蓮花順著水勢從末端流進地府之中,她心裡更疑,確定絕對在人間書裡沒有看過這種景象。
蓮花只在鮮血上流動,細看之後,發現那是紙折的蓮花。她雖然疑惑,但並沒有任何的好奇心,反而是看守她的小鬼不自覺地離開她的身邊,奔到奈河橋畔,叫道:
“是平康縣流過來的!是給萬家佛夫婦的!”
“又是他們?人都死了就不能安份點嗎?到底還想怎樣!快拾起來!快點!”
馬畢青不再注意眼前一片混亂,滿足地抱著萬家佛的書信,看向右腕紅色老舊的細繩,啞聲道:
“我,馬畢青,於此時此地起誓,生於此世,爹孃捨棄我,遇見所有不快活的事,我絕不怨恨;來世不再是馬畢青,也沒有萬家佛,我也絕不怨不恨,我很滿足很滿足了……”忽然間,她看見紅繩末端有些發亮,再一眨眼,繩子像是會生長似的,迅速蔓延沒入身後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魂魄赫然被扯動了。
她呆了呆,看見紅繩不停地被拉動著,她抬起眼正好對上馬母麻木中帶著吃驚的眼神。之前押著馬母馬父的鬼役,正忙著撿佛哥哥的血書,所以他們一直站在遠處等候——
腕間紅繩被扯動的力道更大了,幾乎將她拉動了一步,她搗住嘴,目不轉睛地看著馬母的唇掀了再掀,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隨即她的身子迅速被拉進黑暗之中。
過奈河橋下的魂魄她是最後一個,所以身後無魂,眾小鬼在忙著毀屍滅跡,沒有任河鬼役注意到她。
陰差怒道:
“全收拾乾淨,一個也不準剩!這個姓萬的書生,無論如何就是要跟咱們搶人就是了!哼,也得看他一介瘟鬼有沒有本事能從我手中再次帶走馬——”轉身一看,看見好不容易才拖下黃泉的馬畢青竟然急速被拖出鬼門之外。
兩人一時之間互瞪,陰差立即回神叫道:
“馬畢青!”舉步要追,黑暗之中已無馬畢青身影。
短暫的失去意識後,再張眸時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他不知寫了多久,一天一夜?還是兩天?三天了?
當他意識尚在時,埋頭就是寫寫寫,他心裡已有決定,寫到他的血流盡,寫到有人來收他為止,現在他能為青青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頭也沒回的,平靜地輕喊:
“小四,你睡著了嗎?”
入了夜,小四會顧著火堆,燒著他寫過的狀紙與書信。也對,小四隻是個孩子,終究不能久熬。
輕咳一聲,他要放下青青的屍身,起身生火,忽然察覺青青不在他懷裡了。
他錯愕,叫道:
“小四,你娘呢?”
之前不在意外界變化,如今發現這黑暗連個星光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他如盲人直摸著地面,尋找青青,卻發現地上帶溼,有股腥臊的味道。
青青呢?青青呢?
這不像是他寫血書時的荒郊野外,反而像是——
是黃泉路上?
是了!這種腥臭曾在半年前救青青時聞過的!
他立刻大喊:“誰把我妻子帶走了?帶了她的魂,為何還要帶走她的屍體?”
“家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