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氣方剛,行事最受不得拖泥帶水。若不是有《三顧茅廬》的故事打底,他說不定真會一把火燒了這趙啟明的茅廬。尤其是被貶謫到朝鮮之後,日日夜夜都是懊惱和悔恨。心中一股邪火無從發洩。
陳德回想起當年跟在皇太子身邊聆聽教誨,想起蕭陌、蕭東樓之輩那時不過是行伍新嫩,而如今自己被貶在東夷之地,而蕭陌和蕭東樓都已經登壇拜將,成就令名。這樣大的反差讓他咽不下這口氣,發誓要在朝鮮做出一番功績。
然而朝鮮卻是個比遼東還要貧瘠的地方。人民懶散,不堪操練。即便是這裡所謂的強兵,陳德卻覺得連遼東師的礦工都不如,也真是難怪倭人只十四萬人馬就幾乎將之滅國。
就在陳德近乎絕望的時候,有人告訴他一個訊息:在平壤府遠郊有一個明國來的賢人,平日施醫贈藥不說,還為村民子弟講學,且不收束脩,深得百姓愛戴。
如果有這樣一位“老鄉”存在,陳德當然要巴巴地從漢陽趕往平壤,希求一見。他被貶謫之後,雖然名頭很大,提督朝鮮兵馬,但整個朝鮮他只能調動從遼東帶來的十來個侍衛,以及這一年多時間裡編練的五百朝鮮兵。
至於文官,那可不是他能夠調動得了的。而且人人都嚷著人手不足,哪裡肯分出資源來幫他?同時也因為這些文職官員大力蒐羅在朝鮮能夠徵辟的漢人,使得陳德對於那位名叫趙啟明的賢人越發有種如飢似渴的感覺。
可惜賢人都有避世的病態心理,總要迫不得已才肯出山。這趙啟明更是病入膏肓,陳德都去了五次,每回都只有一個朝鮮小童看門,一問三不知,到現在連這位趙秀才的年紀大小都不知道。
茅適跟在陳德身後,卻是略有所思。他被髮配遼東師後,多得陳德照拂,沒吃什麼苦頭,而且還得意繼續領兵。陳德因為撤兵丟土被貶謫朝鮮之後,茅適對陳德心懷愧疚,總懊惱自己沒有親自督戰,以至於戰敗,所以請求跟隨陳德入遼,並且得到了遼東方面的同意。
一個戍卒的調動,當然不需要經過太高階別的審批,如果不是蕭東樓對茅適格外上心,根本連相關文書都不會看到。
“將軍,”茅適出生叫住陳德,“有些不對。”
“怎麼?”陳德勒馬停下,轉頭問道。
“今天沒看到他家的牛。”茅適沉聲道。
“那又如何?”陳德不以為然。牛是活物,可能自己跑出去吃草了,可能被鄰居家借走幹活了,也可能趙老爺饞蟲發作宰了吃肉……沒看到很稀奇麼?
“趙啟明是外來戶,村人又說他沒有田土,養牛幹嘛?”茅適道。
“代步?”一個隨侍小聲藉口道。
茅適轉向那個隨侍,卻沒笑話他,只是道:“那上兩回為何我們卻見他將牛留在家中?”他又對陳德道:“我覺得大概是兩樁事,一樁是擠奶,一樁是拉車。”
陳德略有所思:“照此說來,他是不堪其擾,要逃!”
“不錯。”茅適道:“咱們不妨殺個回馬槍,尾隨那個童子,多半能夠找到趙先生的藏身之處。”
陳德捻起一縷馬鬃,嘆道:“何必如此呢?他既然鐵了心不為我用,咱們再另外想辦法就是了。”
“我一個罪卒有什麼關係?”茅適道:“將軍風華正茂,真要在此消磨麼?”
陳德心中一動,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茅適輕輕一咬牙,突然撥轉馬頭,一言不發地朝來路賓士而去。
陳德下意識地追了兩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將軍,咱們跟過去麼?”隨從問道。
“回城吧。”陳德搖了搖頭,心中暗道:就算真的找到這個賢人又能如何?天下隱居的文才之士不知凡幾,又有幾個人能夠如諸葛臥龍一樣指點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