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滿意了。
「你母親放棄你是世上最不智之事。」
舜芳卻不覺忿恨,心中沒有這個人,就不會有任何感覺。
年輕人生活何等繁忙緊湊,她根本無暇自怨自艾。
才讀二年級,已與同學商量出路。
他們把職業市場攤開來研究。
「像我們這種本地姜,不能與南加州或史丹福畢業生比較。」
「別妄自菲薄好不好?」
「對,一般是大學,政府機關就不喜用外國留學生。」
「我們才是社會中堅份子。」
舜芳忽然說:「對,歷年來那些名牌大學出來的天才生都往何處去了?」
一位同學笑,「都在輪候選舉總統或首相。」
舜芳說:「由此可知,讀書是讀書,做工是做工。」
「還有,做人是做人。」
「嗯,真令人三思。」
做事與做人,才是一生學問。
「到政府部門工作吧,穩當可靠。」
「升得太慢。」
「也有快的人。」
「那是要耍手段的。」
舜芳笑,「要耍,在外頭耍。」
「是,商界好處比政府裹多。」
「可是,有句話叫富不與官鬥。」
「那是大官。」
「小的只是公務員。」
那幾個年輕人大笑起來。
真是一生人中最快樂的幾年。
所以人人都應當爭取上大學。
一張文憑,進可攻,退可守,也算是錦袍加身了。
舜芳甫找到工作,外婆去世。
一直在病榻旁維持鎮定的她在辦完大事後險些垮下來。
素服靜默的她楚楚可憐,上司愛默生對她份外照顧,不避人言。
舜芳看清楚了形勢。
如今,世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外婆辭世,父母親均沒有出現,看樣子餘生大抵也不打算與她相認。
她需要有個可以商量的人。
愛默生已有家室,他倆的感情不可能公開。
他提拔栽培她不遺餘力。
一直到今日,林舜都承認沒有愛默生的話,她起碼要多捱十年。
愛默生在退休之際說:「舜芳,你的地位已十分穩固,我明年要告老還鄉,你還有什麼要求,現在可以提出來了。」
舜芳慨嘆,「這幾年過得好快。」
「歲月一向宛如流水。」
「你好似十分嚮往退休生活。」
「是,多年商場打滾,已經看夠。」
舜芳黯然握著他的手。
愛默生說:「舜芳,這幾年來,委屈了你。」
「人人都說林舜芳利用了外國人。」
「那洋人卻得到一段至溫馨的感情。」
「原本我們可以結婚。」
「我將退休,收入不多,你何必跟著一個那樣的人。」
「答應我,你將終身做我師傅。」
「我已把全套功夫傳授給你。」
舜芳飲泣。
愛默生溫和地說:「記住,喜怒莫形於色。」
他走了。
雖然舜芳若無其事,可是城裹傳說紛紜,都知道她曾是那個英國人的女人。
愛默生為她建立的交際網包括各國代辦的外交人員,又設法找人擔保為她取得一本護照,舜芳得到的實在不少。
為著他,名譽上受損也是應該的。
舜芳想起錦袍上的破洞來。
多麼貼切,多麼逼真,多麼傳神。
她還記得那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