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間眼前有誰的面容掠過,只那麼一晃,便再也捉摸不到,終究是要永沉記憶深處了。
他抬起手,正欲扣上房門,那門卻從內開啟了。
四蓮站在門口,抬眼見到他,卻是一呆。
“子謙少爺!”
“叫我子謙。”他低頭看了她白皙的臉和略微紅腫的眼,彷彿是剛剛哭泣過的樣子,一時也不多問,只淡淡笑道,“你正要出去麼?”
四蓮低垂了臉,彷彿不知該說什麼。
子謙自然而然捉住她的手,檢視她臂上的傷處,柔聲問,“傷得厲害麼?”
四蓮默默搖頭,將手抽了回去,低頭從兜裡取出一條鏈子交在他手裡,“這是那位姑娘的東西,大約是混亂裡被我扯掉了,還好沒有弄丟。”
“你可不能這樣稱呼她,沒大沒小。”子謙淡淡一笑,“她是夫人的妹妹,你我應當稱她一聲喬姨。”四蓮啊的一聲抬起頭來,眼裡滿是錯愕。子謙只是笑,接過那條鏈子來敲,倒是十分精細雅緻,底下墜著個心形墜子。
他指尖撫上去,漫不經心笑道,“這倒好看。”
嗒一聲,那墜子應聲彈開,竟是一個小小的相片夾子。
四蓮也好奇地定睛看去,見是一男一女的合影,女子甜美鮮豔,依稀是那瘋女子的模樣,身旁男子戴了金絲邊眼睛,長身玉立,風度翩翩,卻不認得是誰。
“是他!”
子謙卻脫口驚呼,驀地變了臉色。
四蓮愕然正欲探問,卻見他握了那鏈子轉身便走,急匆匆奔向父帥的書房。
第卅五記 (下)
毫無疑問,此人便是程以哲。
子謙回想在光明社所見到的那個人,“他蓄著須,瘸了一條腿,總帶著副低簷帽,架黑框圓片眼睛,容貌身形和照片上相差無多。他在北平期間使用了好幾個化名,我只知道其中一個化名是盧平。”
霍仲亨淡淡道,“製造東華樓爆炸案的盧平。”
子謙與薛晉銘聞言皆是一驚,“東華樓爆炸案是他做的?”
當年北平東華樓發生的爆炸案,當場炸死一名外交官員和兩名隨從,傷及數名路人。真正的刺殺目標是外交部總長,所幸他當日因事來遲,逃過一劫。此案轟動一時,逮捕疑犯達四十餘人,真正元兇卻逃脫法網。警備廳只獲得一條秘密線索,得知此人曾用過盧平的化名,其餘一概不詳。
光明社自那時起已開始製造暗殺。
新內閣政府為獲得民心,大力抨擊前任傅系內閣的專制,一力提倡尊重教育,保障言論與文化的民主,放寬對學社的限制,收回了警備廳以往可以動輒查封學校的權力。
光明社便趁此以詩社為幌子,隱匿在各處學府之中,行跡詭秘難尋。
薛晉銘蹙眉回想,當年的程以哲在他印象中只是一介書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遇事不自量力,偏激狹隘令人生厭,但究其本心,總還是一腔熱血,何至於走到如今這地步。
“怪只怪當初我手軟。”霍仲亨緩緩開口,眼裡似乎有一絲複雜之色轉過,旋即沒入寒霜似的神情裡,身後燈光映上他鬢角霜色,側臉望之有如鐵鑄。
薛晉銘抬眉看向霍仲亨,當年方繼堯倒臺,他被免職,霍仲亨一手接管軍政大權,隨即將程以哲從監牢裡釋放。若說程以哲要記恨,也當記恨逮捕刑訊他的“元兇”薛晉銘。
“你將他無罪開釋,公開恢復他的名譽,已十分對得起他。”薛晉銘疑惑道,“他記恨念卿尚可算因愛生恨,與你又何來仇怨?”
“要說這仇怨……”霍仲亨一聲冷哼,“他自稱投海自殺,實則逃亡求生,他若再不逃走,便不只一條腿被打瘸,只怕命都要喪在同黨手裡。”
當年方繼堯與李孟元勾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