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巴克說,‘你們大家回家去吧。去睡覺吧。’”
拜倫的話音停了,他那平板的、毫無變化的、像唱歌似的鄉村聲調陷入了沉寂。他帶著憐憫、不安卻又冷靜的神情注視著桌子對面的海託華,看見他閉著眼,臉上的汗水像淚珠般往下淌。海託華說:“他有黑人血統的事確切嗎?證實了嗎?想一想,拜倫,那意味著什麼,要是大家——如果他們抓住……可憐的人,可憐的人類。”
“布朗就是那麼說的,”拜倫說,他的語調平靜、固執、深信不疑。“好撒謊的人受了威脅也會講真話的,就像誠實的人遭到嚴刑拷打也會撒謊一樣。”
“是的,”海託華說。他閉著眼端正地坐著。“可是他們還沒有抓到他。還沒有抓到吧,拜倫?”
拜倫也沒瞧他。“還沒有。至少我最後聽到的訊息是他還沒給抓著。他們今天帶了警犬出去。但就我所知還沒抓到他。”
“布朗呢?”
“布朗,”拜倫說,“他,他跟他們一道去了。他也許曾經幫助克里斯默斯干那事,但我不這樣認為。我想他最多隻敢放火。要是他真放了火,我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嗎要那樣做。也許他認為要是燒個精光,那就似乎什麼問題也沒有了,他和克里斯默斯還可以開著新車到處亂逛。我猜他估計克里斯默斯所幹的不是什麼罪惡而只是一個錯誤。”他的面孔朝下看,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又小聲地說道,帶著嘲諷的疲憊神情:“我認為他沒事,現在她任何時候想找他都行,只要他沒跟警察一起帶著警犬外出。他不打算逃走,只要他頭上還懸著一千元賞金,你也許會這樣說。我認為他比他們當中的任何人都更想抓到克里斯默斯。他跟他們一道,他們把他領出監獄一道出去,回鎮後又把布朗關起來。真是滑稽得很,好像兇手在設法抓住自己以便領到為自己設下的賞金。可他似乎不在意,只是抱怨他們不肯花時間外出追捕,說待著不動是白白浪費時間。是的,我明天就告訴她。我只對她說,他目前關在牢房,和兩條狗呆在一起。我也許會領她進城,在那兒她會看見他們,他和兩條狗拴在一起,由別人牽著,它們使勁地拽鎖鏈,汪汪亂叫。”
“你還沒有告訴她?”
“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對他說,因為他也許又會逃跑,管它賞金不賞金。要是他能抓住克里斯默斯,拿到那筆錢,也許他會及時同她結婚的。可是她現在還不知道這些,不比昨天乘馬車到達廣場時瞭解的情況多多少,當時她大著肚子從陌生的馬車上緩慢地下來,周圍全是陌生的面孔,她帶著一種沉靜的驚奇神情自言自語;不過我看不出有什麼驚奇的,因為她一路上慢慢地走著,說這番話已經成了習慣:‘啊,哎呀,我從亞拉巴馬州一路來這兒,現在總算到了傑弗生鎮,這不會有錯的。’”
五
半夜過了。克里斯默斯上床已經兩個小時,但他還未入睡。他還沒看見布朗的人影便先聽到了他回來的聲音。他聽見布朗朝門邊走近,然後摸索著往門內闖,門框裡顯出他端直地靠在門上的輪廓。布朗呼吸沉重,用兩條胳膊扶住門框站在那兒,開始用帶著鼻音的甜蜜男高音哼唱,拖長的高音彷彿散發出威士忌酒味。“住嘴,”克里斯默斯說,他躺著沒動,話音也不高,但布朗立即不唱了。他在門邊又站了一會兒,筆直地靠著。然後他鬆手離開了門框。克里斯默斯聽見他跌跌撞撞地走進屋來,不一會兒他撞在什麼東西上。有一陣子只聽得見緊促費勁的喘氣聲。接著砰的一聲響,布朗跌倒在地,碰在克里斯默斯睡的床上,屋裡頓時充滿他高聲的傻笑。
克里斯默斯從床上撐起身。他看不清床下的布朗,布朗躺在床邊地板上,大聲笑著並不想爬起來。“閉嘴!”克里斯默斯說。布朗仍然笑個不停。克里斯默斯下床跨過布朗,伸手去摸當桌子用的木箱,那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