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溼,
牆壁上的塗料像熱水燙起的燎泡一樣。屋頂上吊著一盞昏黃的燈泡,房子裡黴味
沖鼻。有兩張窄床,兩個很像從垃圾場裡撿來的破沙發。開放一坐上去,就感到
屁股接觸到了水泥地面。就是在這一階段,他提出讓她搬遷。她睡一張床。另一
張床上,還擺著幾件西門歡的舊衣服。現在是猴子睡在這張床上。還有兩把暖水
瓶。還有一個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顯然也是從垃圾場撿來的。就是在這樣一
個寒酸齷齪的環境裡,我們的開放終於把憋在心中十幾年的“愛”字吐出了口。
“我愛你……”我們的開放說,“我從見你第一面時就愛上你了。”
“謊言!”龐鳳凰冷笑道,“你見我第一面時是在西門屯你奶奶的炕上,那
時你還不會爬呢!”
“不會爬時我就愛你!”我們的開放說。
“算了算了,”龐鳳凰抽著煙說,“你跟我這樣的女人談愛,不是把珍珠扔
到廁所裡去了嗎?”
“你別糟蹋自己,”我們的開放說,“我瞭解你!”
“你瞭解我個屁!”龐鳳凰冷笑著說,“我當過表子,跟幾千個男人睡過!
我還跟猴子睡過!你跟我談愛?滾吧,藍開放,找好女人去吧,別讓我把黴氣沾
到你身上!”
“你胡說!”我們的藍開放掩面痛哭起來,“你騙我,你告訴我,你沒幹過
這些事!”
“我幹過怎麼樣?沒幹過又怎麼樣?與你有屁的關係?”龐鳳凰冷酷地說,
“我是你的老婆嗎?是你的情人嗎?我爹我娘都不敢管我,你竟敢管我!”
“因為我愛你!”我們的開放怒吼著。
“不許用這個字眼噁心我!滾吧,可憐的小藍臉!”她對著猴子招招手,親
暱地說,“乖乖猴,來來來,咱們睡覺覺!”
那隻猴子縱身一跳,落在了她的床上。
我們的開放掏出了手槍,瞄準了猴子。
龐鳳凰把猴子緊緊地抱在懷裡,憤怒地說:“藍開放,你先把我打死吧!”
我們的開放精神受了巨大刺激。早就有風言風語說龐鳳凰當過妓女,他的潛
意識裡也對此半信半疑。但當龐鳳凰親口說出她跟幾千個男人幹過、甚至跟猴子
幹過這樣兇狠的話語時,還是猶如萬箭齊發,射中了他的心臟。
我們的開放捂著胸口,跌跌撞撞地跑上樓梯,跑出旅館,跑上廣場,心裡轉
動著毀滅一切的念頭。在一家霓虹燈閃爍的酒吧門前,他被兩個濃妝豔抹的女郎
拉了進去。他坐在一張高高的凳子上,連灌了三杯白蘭地。然後便痛苦地將頭抵
到吧檯上。一個頭發金黃、眼圈烏藍、嘴唇血紅、袒胸露背的女人湊上來——我
()
們的開放去探望龐鳳凰時總是穿著便服——伸手摸摸他的那半邊藍臉——這是一
個剛從外地飛來的夜蝴蝶,還不知藍臉警察的名頭——我們的開放出於職業習慣,
沒容她的手觸到自己的臉皮就捏住了她的手腕。那女人尖聲叫起來。開放鬆手,
歉意地笑笑。女人蹭著他,嬌滴滴地說:“哥呀,手勁好大啊!”
我們的開放揮手讓那女人走開,但她卻把熱烘烘的胸脯貼上來,混合著菸酒
味的熱氣,哈到他的臉上:“哥啊,這麼痛苦啊,被小妖精給甩了吧?女人都是
一樣的,讓妹妹安慰安慰你吧……”
我們的開放痛恨地想:表子,我要報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