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諾一言不發。程朗當年勸他的話也都一一在耳——你既然要斬斷她的雛鳥情結,這次就不要去接她、去看看她、帶她看醫生,看完了自己回來。希年孤身在外是很可憐,但是如果你下定決心不回應她的感情,又要一如既往地對她好、照顧她,我看她才更可憐。她一個人再苦,有朋友,你,再加上我和曉彤,還有潘老師他們的其他朋友、同事,遲早會走出來。人總是要自己活的,早點晚點而已,你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希年自然也會明白這個道理的。求不得苦,但總好過求不得還要受人恩惠。
他當然知道希年早晚會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當他趕去見她,她瘦得形銷骨立,連話都不會說了,可是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笑了,竭力做出讓他安心的樣子。也就是這一眼,費諾知道自己絕對無法任由她一個人就這麼下去,他必須帶她回去。
他還記得在回T市的飛機上潘希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安然得像個嬰兒,她靠著自己的肩頭,他連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她。
回到T市後,他帶潘希年就醫,安排轉校,看著她再一次堅強地從病困中走出來,一切好像回到當年她失明的時候,但是又有什麼能回到當年呢?
他不知道潘希年對自己的感情是何時起了變化,正如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起了變化一樣。但一切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他以為他的若無其事和故不知情,能斷絕潘希年的期望。
直到半年前那個夏夜,他帶她聽完音樂會、吃完晚飯回來,她毫無預兆地在家門口緊緊抱住他的腰背,像年輕而柔韌的藤條,那樣有力,充滿希望。她繃著嗓子說:“費諾,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是我哪裡不好不值得你喜歡我,哪怕一點點?”
他分明可以聞見她身上紅酒帶來的甜美氣息,也能感覺到隔著衣衫後依然炙熱的手臂和指尖的溫度,恍惚之間時光倒轉,回到醫院的那個夜晚,那個再也不想起又從不曾忘記的夜晚。可是他還是掰開了她的手,靜靜地說:“希年,你這是心理上的依戀症,暫時的迷戀而已。會過去的。你會遇到更好的。”
——哪裡是不好,恰恰是太好了。希年可以以年輕作為理由和資本,他卻不能用她的年輕作為藉口。至少有一點費諾沒有說謊,她會遇到更好的。
費諾,費諾……“程朗的聲音把費諾從沉思里拉了回來。面對友人疑惑的目光,費諾抱歉似的一笑:”不好意思,走神了。說到哪裡了?“我一直說個沒停,也不知道你哪裡開始走神的。應該這麼問,你聽到哪裡了?”
給她安排轉學之類的。“費諾眼前閃過不久前潘希年失去血色的臉,忽然覺得有點煩躁起來。
哦,那你是早就走神了……”程朗想了一下,不得不把思緒回撥,“我說我勸過你轉學這件事情的。這件事情做不得,你明知 道她迷戀你,你還把她留在身邊照顧,這不是養虎為患嗎……哦,好像也不該這麼說……總之這肯定讓事情越來越糟糕,現在你也看到了,她迷戀你、喜歡你,你不打算回應就算了,現在又把自己的學生推出來,搞成這樣……唉……”
費諾不管程朗不讚許的咋舌,還是鎮靜地說:“我也說了,希年這是小女孩一時的迷戀,找到合適的人,談了合適的戀愛,自然就沒事了。她和雲來很般配,我也不止一次看見他們同進同出,提一句而已,難道我和她連提這麼一句話都不能提了?”
你不要和我發脾氣……“我沒有發脾氣。”費諾飛快地截住他的話。
被堵話程朗倒也不生氣,笑著攤手:“我是說,既然你也知道她找到合適的人談戀愛就沒事了,就不要心急,聽之任之好了。說起來你和希年現在這樣,實在是你關心過了頭,關心則亂,也是人之常情。你啊,對希年,真是……要我說,很多事情根本不要管,你就是管得太多。”
費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