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醫匠束手無策,皆言此傷惟有靠傷者自己醒來,言外之意不醒則亡,夫妻聽罷心都涼了,幸好上蒼有眼,使兒子甦醒過來,二人總算把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他也是以此為由勸夫人休息,不然依她的性子絕不會離開兒子床榻半步。
“只是……”蓋勳有足夠理由擔心,畢竟兒子只醒一會兒就再度昏死過去,誰知會否反覆,這卻不能和妻子分說。
蓋勳默默起身轉入側室書房,隨手拿起一卷竹簡,因心中煩悶只看了兩眼便丟回原位,走出門,徘徊於走廊間,驟然一陣細碎輕盈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藉著廊壁燈火望去,兒子貼身婢女阿白快步行來,面上隱隱透著喜色,心下一動,忙問道:“可是錦奴醒了?”錦奴乃是蓋俊小名,即乳名,古代幼兒夭折率極高,因此父母為子女取小名越賤越好,跋扈大將軍梁冀,小名叫“胡狗”,由此可見一斑。
阿白報喜道:“回主人,醒了。少主才喝下湯藥,此刻正餓了,吩咐奴婢拿些吃食。”隨口報出幾樣,皆是蓋俊平日喜愛的食物。
“這些如何補得了身子?嗯……今日正旦,不宜食雞雀,你去多備些魚肉來……”蓋勳一直繃著的臉鬆弛下來,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也備些桃酒。”
阿白強忍笑意,應諾離開。桃酒是可以起到辟邪祈福的作用不假,但到底還是酒。別看少主年紀不大,卻嗜酒如命,平日主人管得極嚴,抓到便是一頓狠揍,哪會像這般主動給他酒喝。
蓋勳不知婢女的心思,穿廊過廡來到兒子的臥室前推門而入。
蓋俊正胡思亂想,聽到門聲,下意識要起身。
蓋勳趕緊上前按住他,口中責道:“錦奴,你身有重傷,怎可勉強自己。”
“兒五歲讀《孝經》,父親當前,如何安然躺於床上。”蓋俊為了對答得體,好一番搜腸刮肚。說完悄悄打量著身父,和記憶中一樣,其身高七尺五寸,面容古樸,眼正鼻直,尤其一道劍眉,又黑又長,一派雍容英偉的氣度。
“你有這份心就好了,快躺下。”蓋勳心懷大慰,坐在床榻前輕撫兒子以舊布、竹片夾裹的右臂,溫聲道:“可還疼痛?”
“剛喝下湯藥,好多了。”感受著父親濃濃的關懷之情,蓋俊胸腹滾熱,這不正是他前世可望而不可即的嗎。他第一次覺得來到這也不錯,至少他能得到父母關愛,雖說不遠將來會直面慘烈的亂世。
到不是他識得父親這位東漢末年的名臣,而是記憶中赫然有蔡邕、盧植、袁紹、董卓等人的名字。東漢歷史他不太瞭解,三國卻極熟。小說、遊戲、影視,現代能夠了解這段歷史的途徑太多了,如果要選一箇中國人最熟悉的時代,三國毫無疑問將奪得魁。
“管他呢,大不了帶著全族跑到西域稱王稱霸去,反正敦煌離西域極近,出門(關)就是。”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蓋勳語氣凝重道:“錦奴,這馬……”
蓋俊細細思索,不由無語,這小子八歲學騎射,如今竟能扯動一石弓,這可是一百二十斤的分量。騎、射向來不分家,以此推之,便能想象到他馭馬技術是多麼高。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少年騎射高手,居然在不久前的一次冬狩中掉下馬來摔死。
蓋俊輕“咦”一聲,他現記憶中竟然沒有馬鐙,不,有馬鐙,只不過是單邊的,用來上馬。
“要不要把馬鐙造出來?這東西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念及至此,蓋俊怦然心動,可想想還是放棄了。一來這是他的殺手鐧,如果中原混不下去了,就指著它征服西域呢。二來大漢衰敗已成定局,國內諸侯混戰就夠亂的了,如胡人有了這等利器,摻和進來,誰知會不會使五胡亂華提前來臨。
“錦奴、錦奴。”蓋勳連喚兩聲,見兒子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以為他一時接受不了,想想也是,兒子酷愛騎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