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冷著臉,抬手去擰他們的小臉,心裡卻喜不自勝,唯獨不在面上顯露罷了。
他清楚得很,沈宦娘是為了孃親才說願意嫁給他。可是這重要麼?無論如何,她都要成為他的妻子了。他信得過宦娘,只要她嫁進了,必定會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災變之前,李績對她的身份還有些介懷,可如今宦娘這般厲害,又掛靠上了沈家這個名門望族,已經半點汙點也無了,李績滿意的不能更滿意。
雖然心中也為沈晚惋惜慨嘆,可有時李績也不由得有些慶幸。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沈晚的禍,竟成全了李績的福。
龍虎豹三小俠忽地又不安分起來,吵嚷著要去看宦娘新妝的樣子。從前在杏花巷裡時,宦娘沒有餘錢買胭脂水粉,向來都是素淡著一張臉,後來在宮城時,她為了行動方便,穿著男女莫辯的衣服,將長髮全都盤起,乍一看去活似個清俊小哥兒。這般說起來,誰也不曾見過宦娘好好打扮的樣子。
李績想象著宦孃的模樣,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羞赧,便揮了揮手,對龍虎豹三小俠放了行。
李績辦定親宴的地方,借的乃是燕王的居所。此處紅柱碧簷,層臺疊翠,端是肅穆端莊。
三個小傢伙走在迴廊上,嘻嘻哈哈地說笑著。
較為靦腆的趙鎖陽忽地開口道:“從前在皇宮的時候,那個徐統領和宦姐姐很是親熱。我一直以為他們倆會成親呢。”
李凌昌沒見過徐平,當即不悅地皺眉道:“你可不要跟著亂傳閒話。若是讓我哥聽見了,難免心裡會存下芥蒂。”
代琅怔怔地想起那個男人俊美無儔的容貌,舉世無匹的風姿,沉默了片刻,並沒有答話。
氣氛陡然冷了下去,直到三人走到了宦娘那裡之後,氣氛方才又活絡起來。
燕王為昭示出對李績的看重,特意令自己的側妃裴氏帶上侍婢,親自為宦娘梳妝打扮,陪在一旁的還有代玉兒、代珠兒姐妹。沈晚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微微露著欣慰的笑意,實則卻在竭力忍著不出聲呼痛——她身上的血泡已經遍佈背腹,汨汨地流著血,奇癢無比。為了不展露異樣,沈晚特地穿了許多層衣服,以防身上的血滲出來,引人注目。
“來,沈妹妹,我為你帶上這耳環。”燕王側妃柔柔地笑著,輕輕扶著她的耳垂,為她穿上耳墜。
當下的規矩是,女子穿耳洞,代表著到了議親的年紀;穿上耳墜,則昭示著名花有主。宦娘不敢在燕王側妃面前擺冷臉,雖滿心愁緒,卻還是勉力一笑。
她望向銅鏡中的自己,黛眉朱唇,額貼金箔花鈿,髮髻高高盤起,被梳成了婦人的樣式。如雲烏髮上尚還點綴著數朵絨花,恰合了“榮華”之意,最是吉祥不過。
她強迫自己巧笑著,回頭對沈晚說道:“娘,女兒可好看?”
沈晚面色尤顯蒼白,額前佈滿細汗,卻還是顫聲答道:“好看,好看得很。”代珠兒嬌笑著,也誇讚她妝容精緻,分外好看,唯獨姐姐代玉兒似有心事一般,笑意很是勉強。
宦娘垂著頭微微一笑,心中卻思緒萬千。眾人迎著宦娘及沈晚往廳中走去,口中不住地說著吉祥話,李凌昌和趙鎖陽搭著肩,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邊。
代琅察覺到體內熱血噴湧,充沛的能量不住地四處衝撞,令他難受得很。他藉口腹痛,走在眾人的最後,正眉頭緊鎖之時,卻忽地瞥見園中假山後藏匿著一個人。那人衣著分外樸素,甚至有些窮酸,然而當代琅看清他的側臉時,卻不由得震驚至極——這個男人明明死了,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倘若流言是真,那麼他會不會是來毀掉定親禮的?
然而不過稍一錯神,那男人便消失不見。代琅怔怔地看著那園中假山,滿心都是憂慮,幾乎要以為自己方才所見乃是幻覺。
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