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缺點是懂得太少,要是一輩子過這種日子,倒也罷了,可是隔了這些年,在半潦倒的境況下,他深深為以前的日子懊悔了。其實以他的年紀,向前走,總還是有路的,再不如前,吃口飯,總也不成問題的,不然怎麼有空間有費用這麼遠來看我,不過是訴幾句苦,訴完了心裡好舒坦點。
所以我覺得我有義務聽他說話。
我收拾了桌上的食物,把碟子洗了,在外國就是這樣,除非用個管家,管冢下面再用傭人,否則還得自己動手。在蘇黎世,家明倒是有一個服侍他的老傭人。
我看看他,他看上去真愁苦,真的,快四十歲的了,才發覺他的煩惱,是進了一點。而我,我已經把可以想的都想遍了,如今不過是吃吃睡睡過日子罷了。因為有了家明之故,家明的保護力量把我從外界隔了開來,雖然我臉上心中是一副耐心的模樣,實際上隔江觀火,無關痛癢的。
我說:「到外面去看雪吧。雪中散步很有意思,屋子後面有一片樹林,要不要去吸一下新鮮空氣?」
他點點頭。
我們回到客廳,我套上了長靴,披上大衣。
他也穿回了衣服。
我拿了鎖匙,開了門,拉緊了大衣帽子,然後鎖上了門。雪迎面拂了上來。
「這件大衣很好看。」他說。
我有點不好意思,所以不答,到底把好好的銀狐剝了皮,穿在身上,是很殘忍的,可是你別說,舒服是真舒服,貴也真夠貴。我不想再提看我現在愛花多少是多少,我說過了,這是我自己的事。女人花錢,不過是買幾件衣裳,幾件衣飾,說來無益。
走在雪地裡,很是靜默,樹葉都掉光了,椏校都是枯的,黑襯著白,一種奇異的美,天是漆黑了,幸虧有路燈遠遠的照著。
他說:「香港是沒有這些的──你們在香港有房子嗎?」
我笑答:「你真以為我釣到金龜了,香港的房子,誰買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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