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翮揮動右臂,衣袖刷地捲起,右腕光禿禿沒有手腕,臂骨之中嵌著五根鎖鏈,嗆啷作響,張牙舞爪撲向海河馬的屍身,綿延不絕,似乎永無窮盡。
鎖鏈越過數十丈距離,一頭扎進肉山中,其中一根捲住嗜血銅釺,從血肉中生生拔起,其餘四根循著生人的氣息追蹤而去,無移時工夫便發覺了魏十七。
魏十七堪堪將又一道精魂煉化,雙目幽深似海,鼻翼張翕,似乎心神遠系天涯,不在此間。鎖鏈將他四肢牢牢纏住,越絞越緊,奮力一拔,將他從肉山深處拽了出來。傅翮張開利喙嘎嘎而鳴,鎖鏈一收,欲將他拖回岸邊,魏十七森然望了他一眼,強行圈轉右臂,屠龍真陰刀掠過,將四條鎖鏈齊齊斬斷,穩穩落於肉山上。
鎖鏈與傅翮心血相連,斷口處竟滲出鮮血,淋漓不絕,傅翮尖叫一聲,目眥欲裂,掄起嗜血銅釺,向魏十七夾頭夾腦砸去。魏十七一刀揮起,正中銅釺,“當”一聲巨響,冉冉不絕,嗜血銅釺劇烈顫動,鳴聲愈來愈尖細,刺得人心煩意亂。
下一刻,銅釺不堪重擊,碎成無數銅屑,魏十七得勢不饒人,又一刀揮出,將僅剩的一根鎖鏈斬斷。傅翮臉色煞白,右臂無力地垂下來,鎖鏈像軟搭搭的蛇蛻,蔫頭蔫腦縮回臂骨中。
翟廣搖搖頭,忍不住嘀咕道:“以本命物迎擊真陰器,這不是送羊入虎口麼!”
傅翮滿口鋼牙咬得咯咯響,他應陸騰之請來到荒北城,當了一回看客,心中頗為鬱悶,本意只打算教訓一下韓木,不想對方毫不留情,仗著“真陰器”犀利無匹,竟將他的本命法寶“大羅天星鏈”斬斷,吃了個大虧。盛怒之下,傅翮正待現出原形,陸騰伸手拉住他,低聲道:“傅兄切莫衝動!”
傅翮扭轉頭,瞪了他一眼,聲音從嗓子眼一絲絲擠出來:“你要護著他?”
“傅兄何出此言,不過此人——”陸騰的聲音輕若蚊吟,“還能生離此界麼?”
陸崖高聲呼喝,命魏十七速速回轉,哪知他不理不睬,翻身跳入肉山中,置若罔聞。陸崖如墮冰窟,一顆心冰涼,當機立斷,雙膝一曲跪在陸冕跟前,向族長請罪。
陸繼恨恨道:“識人不明,受人矇蔽,那廝究竟是什麼來頭?”
陸崖一聲不吭,只顧向族長磕頭,咚咚有聲,眉心破開一道口子,露出白骨,宛如第三隻豎眼。
陸冕若有所思,揮揮手道:“起來吧,站到一邊去!”
陸崖不敢違逆,乖乖爬起身,耷拉著腦袋退到一旁,低眉順眼,忍受著種種幸災樂禍的目光,心中忐忑不安。
陸繼踏上半步,道:“那韓木如何處置,還請族長示下?”
陸冕尚未開口,卻聽“嘩啦”一聲,海河馬的屍身居中分開,血肉臟腑坍向兩邊,如同山嶽傾倒,一道血光沖天而起,數道黑煙奪路而出,四散奔逃。魏十七手持一柄黑沉沉的怪刀,形同鬼魅,左撲右擋,將黑煙盡數吸入鼻中,這才墜落在血湖中,沉沒無蹤。
陸冕眼皮跳動,心底騰起一陣莫名的惶恐,他隱約記起了要緊的東西,又空蕩蕩什麼都抓不住。陸繼見他心神不寧,遲遲沒有開口,心中焦急萬分,連著催了數遍,陸冕卻始終默不吱聲。
遠來是客,翟廣雖然覺得技癢,有心跟領教一下“真陰器”的厲害,終究不便越俎代庖,傅翮卻沒這許多忌諱,出言嘲諷道:“你等還在猶豫什麼?莫不是怕了那小子不成?”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陸冕,唯族長馬首是瞻,陸冕臉色越來越凝重,忽然問道:“那韓木的血脈出自哪裡?”
陸崖嚇了一跳,下意識答道:“噬尾蛇,他自稱是噬尾蛇的後裔,身上的氣息的確是龍蛇之屬。”
翟廣皺起眉頭,他似乎聽說過“噬尾蛇”,那是極遙遠的記憶了,一時半刻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