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惟演擺了擺手說:「宋軍時運正盛,那時的蜀主孟昶有蜀道天險,都被宋軍攻破了,吳越這樣無險可守的彈丸之地豈是大宋的對手,南唐一破,吳越必亡,還不如識時務者為俊傑,早早歸降。既然已知敗局,一搏有何意義?」
「當地百姓多年在吳王治下,俱是吳越子民,吳王若徵發全部百姓共同禦敵,我以為不見得就守不住。」
錢惟演聽了他的話笑了:「王子此言差矣,百姓有何節操可言,不過求太平日子而已,他們今天是我吳越子民,轉眼就又成大宋子民,一見大勢已去,他們怎麼可能為我賣命?」
「但奮力一搏起碼能留下英名。」耶律奇珍反駁道。
「英名?」錢惟演似有些輕蔑的笑了下說,「向來史書都是勝者所著,幾千年來史書的唯一評價標準無非成王敗寇,已經敗了哪有英名可談,到時候城破被俘,豈不是更慘?就算殺身成仁,也不過在史書裡最終留下一句『城破,吳王自盡』,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西楚霸王不是留名千古麼?司馬遷都為他著本紀記錄他的事跡。」
「所以司馬遷才會身遭腐刑,」錢惟演說道,「漢人統治靠的就是個『禮』字,何謂禮?就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能逾矩,任何人都不能說禮教不讓你說的話,不管你說的有沒有道理,敢想他人多不敢想,敢寫他人所不敢寫,確實是真英雄,但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司馬遷就是個例子,他雖留名千古,但也在警戒後人,想過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守好自己的本分。建功立業說起來都是豪情壯志,但這後面有多少不為人道的骯髒隱情,還不如糊塗一生,起碼保自己兩手乾淨吧。」
說到這裡錢惟演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時前面傳來些隱隱的喧譁聲,他抬頭一看,笑道:「翰林院到了,看來他們已經開席了,不知王子是否願意參加?」
耶律奇珍說道:「多謝美意,但我還是不叨擾了,大人們盡性。」
「盡然這樣,下次有空再與王子一聚。」錢惟演剛要轉身走開,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對耶律奇珍小聲說道:「剛才一番話不過鄙人的一番牢騷,還望王子不要記在心上。」
耶律奇珍笑笑說:「我明白,我只當自己沒有聽過。」
「如此最好。」錢惟演似乎放下心來,暗暗的舒了口氣,他與耶律奇珍道別後便進了翰林院,他進去耶律奇珍便遠遠的聽到院內傳來一陣笑鬧聲:「錢兄又來晚了,該罰,該罰!」
「願意受罰。」
「風流罪也要風流罰,就罰錢兄作詞一首吧。」
「那我應景作詞一首,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
錢惟演的誦詞聲從院內斷斷續續的傳出,他也算是個作詞高手,這首隨口吟出的詞稱得上是佳作,但耶律奇珍卻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他回到了長廊上獨自來回徘徊著,若有所思的低聲自言自語道:「難道整個宋國就沒個想打仗的人麼?」
天色漸黑,寇準的府上一片歡笑宴飲之聲,昂貴的紅燭點的到處都是,主人大方的擺出最好的酒菜,婀娜的舞女隨著樂師的音樂翩翩起舞,客人們觥籌交錯縱情狂飲。宴會上最豪邁的飲者還是這裡的主人寇準,他雖鬚髮皆白,但豪飲的架勢卻絲毫不輸給在座的年輕人。寇準生性豪放,好面子,講排場,即便被貶到西北時他也經常舉辦這樣的宴會,他愛喝酒,也愛勸別人喝酒,有人不喝他就不高興,因為喝酒他誤過不少事,有一次他喝醉了甚至穿上黃袍假裝天子,這件事經別有用心的人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還好皇上知曉他的脾氣沒有追究。不過這麼多年,寇準豪爽的性格和愛喝酒的習慣始終沒有改,他要是能學會夾起尾巴做人,也就不是敢和皇帝對著幹的寇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