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孤辰還是不很明白,問阿豹:“你爹究竟是做什麼的呀?”
“搶錢搶糧。”阿豹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江河湖海就是我們的家。船走到哪兒,我們就搶到哪兒。”
“那你們豈不是壞人?”孤辰撓撓頭。
“我怎麼知道我們是不是。”阿豹撇撇嘴,“反正我爹說了,颳風下雨不搶,老弱病殘不搶,良善忠義不搶。別人說我們是賊,那就是賊,是好是壞都不打緊。”
“那你一個人跑這兒來幹嗎?”小元奇怪地問,轉即有點緊張,“還是你爹就在附近?”
“我爹離這兒遠著呢。我是從船上偷跑出來的。本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學……”阿豹突然紅了臉,沒再說下去。
“學什麼呀?”
“你要急死我呀姑奶奶,說話可不興說一半兒!”
阿豹憋了很久,才鼓足勇氣道:“學……學游泳。”
小元的笑聲把岸邊的水鳥都嚇跑了,他倒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阿豹:“水寇頭子的女兒居然不會游泳,笑死小爺了!你爹會不會被你氣死呀?”
阿豹被笑得火大,真跟個小豹子一樣跳起來,騎到小元身上,一手抓著他的衣襟,一手舉著粉粉的拳頭,怒目到:“再笑我,我就打掉你的牙!”
小丫頭就是小丫頭,明明發怒,眼睛裡也噙著委屈的淚。
“你也不會游泳啊。”孤辰插了一句,換來小元一記尷尬又不服氣的白眼。
阿豹的拳頭舉了很久,又鬆開了。揍救命恩人好像不地道,她雖然才九歲,也懂這個理兒。
從小元身上挪下來,阿豹垂著頭,像一隻被搶了食又搶不回來的沮喪小雞:“我爹不喜歡我。”
“你會游泳了他就喜歡你了?”孤辰覺得這個邏輯好奇怪。
“如果我能遊得像魚一樣快,還能學會我爹獨門的閉氣功,能在水下待半個時辰,可能他會喜歡吧。”阿豹曲著腿,拿膝蓋撐著小臉,兩頰的紅暈燒得像另一種晚霞,“我們船上的每個人,都是游泳與拳腳的好手。我爹常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偏偏我沒給他長臉,見水就發暈。”
“所以你偷偷來這個沒人的地方練習?”孤辰有點同情她,“若不是遇到我們,你可就淹死了。”
“就是就是!你這丫頭不長腦子呀!”小元猛點頭。
“不會游泳還跑去救人,你的腦子也沒長多少。”孤辰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我沒想那麼多!”
這句話,阿豹與小元同時脫口而出。
阿豹揉了揉小巧的鼻尖,說:“我經常聽見我爹對船上的人說,人活著吧,就得活一股精氣神兒,小裡小氣,窩窩囊囊的,不痛快,不敞亮。雖然我不是很明白,可這意思,就是我爹很討厭一個連水都不敢下的女兒吧?”
“咦,我爹也常跟我說,咱當一回人不容易,得活得有根骨。兩個爹是一個意思吧?”小元一拍胸膛,“所以小爺我天天練功習兵器,這骨頭可硬著呢!”
怎麼他們的爹,跟自己的爹,說的話完全不一樣呢?阿爹很少與他和明昊說話,就是說,也不過是要他們習文練武,並反覆強調他的“人生課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孤辰突然將父親的聲音,與一種叫“砒霜”的東西聯在一起。其實他連砒霜具體是什麼玩意兒都不太明白,只知那是個會讓人難受,繼而死去的藥。
孤辰有點納悶兒。這一點上,他無法加入阿豹與小元志同道合的交談。
但,朋友就這麼交下來了。
當這一天的晚霞從阿豹的臉上燒到天邊的時候,天星河邊白白的卵石岸上,三個年相近的娃娃學著大人的樣子,對著淙淙河水與金紅燦爛的天空,慎重地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