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細雨迷濛的每一個清晨,偶爾也會幻想天上什麼時候掉下來一個罈子,裡面裝滿了金子。這樣的話,他捏了捏肚皮上沉重的幾層膘,減肥的錢就有著落了。
可是這樣的情形從來也沒有出現過,儘管這個心思在田大來到之後變得越發濃烈,他還是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告訴自己要終止幻想,於是每天移動著笨重的身體來回於櫃檯之間,陪著笑臉與客人周旋,在每個深夜咒罵著那些動不動決鬥的劍客,然後眼巴巴地盯著賬本上的數字的風雲變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躺在床上幸福地想著:等錢籌夠了,一切就都變好了,我就可以告訴他了,他願意繼續開著望福樓也好,不願意我就帶他回老家去,然後……臉上頓時浮現出幸福的紅暈。
直到那個雨夜,直到那些人的出現。
磅礴的大雨下了幾天,彩虹懸在城牆上,漸漸消散。直到逃出望福樓的前一天,田大都還深深記得,那個雨夜的驚悚。
那一夜的雨勢凌厲,夜色中的黑衣劍客沉默地立在客棧的各個角落,恍若一尊尊的煞神,客棧中被驚醒的幾個客人罵罵咧咧地走出來,一見這陣仗頓時了無生息。
除去那些蒙著面紗衣衫華貴的女子,大堂中央只坐著兩名男子。田大小心翼翼地端著盤子上前,放碟子的時候手還算穩,那名單看背影十分高大健壯的男子只溫和一笑:“多謝。”田大尚未來得及回一個討好的笑,另一側的男子就讓他猛地打了個激靈。
那是一個怎樣的男子?那是一個雌雄莫辯的男子。他面帶嬌嗔,眼角含春,臉上雪白的粉隨著笑紋形成明顯的褶皺,那雙眼睛閃著曖昧的幽光,在田大身上一閃一閃。
田大感到脖子後面湧起一陣一陣的涼意,迎著他的目光,勉強扯出一個笑,上完了菜就要往後退。冷不防一隻手直接摸上了他驚詫的臉。那隻手很涼很軟,指甲的顏色紅得發紫,那人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聲音裡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媚意:“好一個店小二啊,長得這般水嫩,讓人一見,便聯想浮翩……”
田大震驚了,田大僵住了。
平時慢吞吞的蘇掌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過來,一把將田大扯開,臉上掛著奇怪的好像抽筋似的表情:“這位客官莫不是喝多了,這小子不過是客棧的夥計……”那個溫和的男子咳嗽了幾聲,從容道:“他確實喝多了,這一路醉生夢死胡言亂語,店家莫要見怪。”
蘇掌櫃拉著田大假借上菜要遁,後方“啪”地一下摔過來一個酒罈子,那飛濺的碎片差點戳瞎田大的眼睛,那不男不女的人居然真的是喝多了:“怎的不能喝酒!偏要喝!反正喝不死我為什麼不喝!哈哈哈哈哈!”
田大竟有些佩服那個坐在他對面的溫和男子,還能從容地喝酒吃菜,視眼前的酒瘋子如無物。
第二天,望福樓的其他客人都被黑衣劍客掃地出門。那個酒瘋子據說酒醒了,完全不記得昨夜的事,說要見見田大和掌櫃的。二樓的靠窗邊,酒瘋子穿得鮮豔如花,正在吃點心。田大和掌櫃躬身站著,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堆點心就衝他倆砸了過來,酒瘋子酒醒之後的行為竟越發瘋癲:“什麼玩意兒!我一晚上輕薄了兩個漢子!”
黑衣人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提醒:“您輕薄的是一個,但今早您說要見的是兩個。”“是麼,”酒瘋子居然笑了:“我不太記得了……那誰,那個瘦一點的,就是你吧?聽說我昨晚上還摸你臉了?”田大膽戰心驚地抬頭,入眼只有烈焰紅唇,酒瘋子恍然間像個吸血狂魔,他哆嗦著點頭:“是,是小的。”
瘋子搖頭嘆息:“灑家的眼神真是越來越不濟了,這樣的貨色也下得去手,嘖嘖嘖!”田大的臉一陣紅一陣青,蘇掌櫃挺了挺壯碩的胸脯,似要理論。四處的黑衣劍客抖了抖手中森森的劍把,利刃似要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