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身份便利忽悠那些士兵,然後半夜三更順了老爹一匹馬跑路的樓御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父親和姐姐在唸叨他。
“我都跑掉好一會兒了,總不能派兵過來追我吧?”
其實樓御驍也心虛的很——長這麼大做過最勇的事情,也就是在他爹讓他練武的時候,花式偷懶,這種一聲不吭直接跑路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做。
是的,沒錯,看樣子優柔寡斷、不堪大用的樓家二公子,實際上有一顆叛逆的心,和隱藏的一身反骨。
剛跑出來的時候,夜色如墨,繁星點點,樓御驍悄然翻身上馬,只覺得心臟跳的厲害,胯下駿馬嘶鳴,彷彿也知曉了他的冒險之舉。
揚鞭的那一刻,就只聽得見急促的馬蹄聲,以及胸腔劇烈的跳動。
此刻,心中既有對未知前路的忐忑,又有掙脫束縛的暢快,瞞著父親姐姐,這兵營建就的樊籠,終是被他奮力衝破。
沒有家族帶來的壓力,沒有父親失望的眼神,也跟他的家族榮辱無關,跟他樓家二公子的身份無關,此時此刻,他只是他一個想要為自己理想做事的一個年輕人,急促的呼吸間,似乎才真確有了活著的感覺。
馬蹄聲急,踏碎了寂靜的夜,也踏碎了心中的猶豫,恐懼與興奮交織,彷彿一張無形的網,緊緊纏繞著樓御驍的思緒。
但那遠方的蘇水,被暗地譽為“理想聖地”的志同會駐地,如同一團熾熱的火焰,讓樓御驍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
風在耳邊呼嘯,髮絲飛揚,那是自由的觸感,然而,每遠離兵營一步,愧疚便也如影隨形,不過隨著天光乍破,皆被樓御驍拋在身後,嚮往理想的心,驅使著他不斷前行。
他對家族的那些絕學根本不感興趣,沒有做什麼將軍領兵打仗的志向,在武道上也沒有一點就通的天賦。
他想,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家族為了消除顧忌一脈單傳的壓力,他似乎沒有那個能力承擔,為何不妨讓給他阿姊呢?女子有何關係,阿姊比他強多了。
他喜歡書中唱詞文雅,拿殘陽作筆墨,嚮往酒釀入喉,乘船等那一縷東風吹過,幻想見那仙人日行萬里,觀星河與天光一併沉熾。
但是跌宕起落的朝與世,總離他很遠,無意間翻開那本被大雍叫為“禁書”的《明世開眼》,裡面為理想獻身的壯舉,卻將他的胸膛燒得旺熱,他那有些迷茫的內心,似乎有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苗頭。
這是他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接觸志同會的東西——一本被焚了一角的禁書,他們的著作。
編者一欄為“眾領路者”,唯有幾個明面上知道的志同會成員,以及那指導者的名字,才是大大咧咧的寫著——從裡面的字跡來看也可以知道,這本書是許多人的結晶,而非一人的。
內容有許多人的筆跡,但是裡面的言語卻統一的可怕,辛辣如同淬了毒似的,字字珠璣,赤裸裸的剖開了世道的真相,醒愚驚頑、振聾發聵,樓御驍宛如被當頭棒喝,只看了幾頁,頓時便冷汗涔涔。
他忽然知道為什麼大雍要將其列為禁書了,書中將朝廷、世家的遮羞布,徹徹底底的揭開,將那些虛偽的高位者的臉面,狠狠的踩在腳下,沒留一絲餘地,言語中帶著蠱惑和振奮人心的力量——明智,此書要給閱者明智!
樓御驍看著書頁良久,終究是翻了下去——他才知道,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米升錢三百,一鼠直(值,通假字)數百錢,人食水藻、椿槐葉、道瑾,骼無餘齒。
才明白,如今世人,不見眾生諸般苦,獨念青雲暮登臺,痴求功祿向高攀。
才知道,多少的人,滿腹經綸,一肚天真。
他忽然覺得,心裡好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