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第一縷曙光照亮了北地,四月隱去,三日初升,北海灣沐浴在溫暖的初陽下,李靜昀輕輕哼著歌,緩步走在冰原上。馬薊亦步亦趨,緊隨其後,隱約聽到幾句,“你說你好孤獨,日子過得很辛苦……跟不上你的腳步,乾脆就說迷了路……可以笑也可以哭,不一定要別人保護。不要讓現實殘酷,把你趕上絕路……”他雖然聰慧,終究是妖物出身,只覺得低沉委婉,很好聽,卻不明瞭歌中的意味。
太陽依舊升起,每天都是新的,一夜未眠的荒北市集喧譁依舊,淵海潮生,愈來愈多的海族從外海趕來,到這片充滿活力的土地尋找機會,他們中有的身死道消,有的脫穎而出,有的醉生夢死,再也不願回去。北海灣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只要靠近,就無可抗拒,定會身不由己沉溺於其中,無法自拔。
李靜昀是唯一能看清魏十七用心的人,他們來自同一個世界,她深深瞭解資本的力量。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灣,三位一體,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衝擊著古老的大瀛洲,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垮固有的一切,未來會怎樣,沒有人說得準,就連始作俑者,也未必能想清楚。但這一切無須她掛懷,李靜昀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魏十七警醒前,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
北海灣一十八座陣圖,設有陸海兩處陣眼,環環相扣,固若金湯。李靜昀若要避開眾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其中,並非做不到,但她敏銳地察覺到這一十八座陣圖之下,似乎隱藏著某種詭異的氣息,深深潛伏於地下,恍若蟄伏的毒蛇。她微一猶豫,旋即改變了主意,腳步似慢實快,來到了兩山之間的一座旗門前。
守旗門的是一隊妖奴,為首的青面獠牙,虎背熊腰,自稱“支驤”,一開口文文弱弱,惹人發笑。
旗門前擠了三五個妖奴,似乎是一夥的,與支驤有過數面之緣,自來熟,套了幾句交情。熟歸熟,該辦的手續不可少,付出一道中品精魂,可換取腰牌一枚,腰牌除核實身份外,亦是一件法器,以精血激發後,一旦主人亡故,將飛回旗門報訊。一道中品精魂,可在北海灣逗留三十日,超過時限,每十日加罰一道中品精魂,半載後再無迴音,鎮守北海灣的妖奴將入內察看,若付不出精魂,就肉償,所謂“肉償”,即抽筋剝皮剔骨攝魂,倒不是真要怎麼怎麼樣。
李靜昀猜想,這一定是魏十七的惡趣味,“肉償”這種生動活潑,意味深長的說法,諒那些妖奴也想不出來。
支驤甚是仔細,絮絮叨叨,將諸般事項都說了個清楚,擺明了一副“,說不說在我”的姿態。好不容易熬到他停口,那些遠道而來的妖奴笑得臉都僵硬了,忙不迭收下腰牌,當面以精血激發,藏於懷內,拱拱手穿過旗門而去。
李靜昀見四下裡別無旁人,便舉步上前,向支驤唯一頷首,一言不發。支驤見又來了兩個,也不嫌煩,按照支荷定下的章程從頭再走一遍,先錄下二人的姓名來歷,收下兩枚六稜赤玉柱,嘮叨一遍諸般事項,將腰牌遞給二人,叮囑他們即刻以精血激發。
李靜昀接過腰牌,略略瞟了一眼,金木雜糅,長三寸,寬寸半,厚五分,正面刻有“黑風山奎璃”五字,反面刻有……“莫失莫忘,不離不棄”兩列八個字。她啞然失笑,隨手從指尖擠出一點精血,點在腰牌之上,只見血珠滲入牌內,散作千絲萬縷,一道血光閃過,隱沒無蹤。
支驤頷首道:“可以進去了。憑腰牌出入北海灣,切莫遺失。”
李靜昀將腰牌收入袖中,身影一晃,輕輕巧巧穿過旗門,馬薊愣了愣,潑開兩條腿,急急追了上去。
刺骨寒風撲面而來,雪花漫天,白茫茫一片,頭頂彤雲壓得極低,煞氣肆虐,鬼哭狼嚎。李靜昀佇立於風雪中,深深吸了口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卻凌厲之極。從此刻起,黑風山的奎璃煙消雲散,不再存於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