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宇文始為滾滾流砂挾持,一股沛然巨力加諸於身,卷著他往漩渦中心湧去。他心生好奇,究竟是誰在撥弄手段,掀起如許大的聲勢?是那自稱周吉的胖道人?抑或是上界真仙大瀛洲主?宇文始心中不是滋味,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遊離於整個世界之外,有一種莫名其妙被小覷的失落。
他深深吸了口氣,放鬆身心,任憑時之砂卷著自己奔向未知的命運。
然後,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中,他望見一頭五彩孔雀,周身亂流纏繞,舒展雙翅,遨遊混沌,五色神光吞吐不定,將時之砂捲入體內。再定睛一看,哪裡是什麼孔雀,分明是一個背插雙翅的胖道人,掀動混沌亂流,將時之砂攪得六江水渾。
果然是他!胸中戾氣暴漲,宇文始體內魔氣沸騰,結成無數變幻的魔紋,幾近失控,等了數十萬年的機會近在咫尺,將這具軀殼佔為己有,便能補足喪失的魔氣,回覆鼎盛之時的神通。然而他做不到。每一次見到那個其貌不揚的男子,他的修為都毫無道理地長了一大截,以他的眼光看來,對方煉化時之砂,獲益良多,距離顯聖境不過一線之隔。即便在大瀛洲,天妖與道門雙峰並峙,強者輩出,能成就顯聖的,亦不多見。
宇文始心中的失落難以言說。
四下裡的時之砂一掃而空,周吉緩緩扭轉頭,將目光投向天魔宇文始,注視片刻,忽道:“天魔此來何事?”
恍惚間,宇文始有一種錯覺,他已不再是那個化身萬千、神通廣大的大魔頭,眼前這個扮豬吃老虎的道人,有足夠的手段將他制服。警兆大作,心念數轉,他收斂起戾氣,拱手道:“願與道長打個商量。”
如此高傲之人,也低頭服軟了?周吉將雙翅一展,倏地飛近前,“且說來聽聽。”
宇文始坦言道:“吾困於此界數十萬載,精氣大損,道長若能分潤一些元氣,結個善緣,日後必有厚報。”
天魔能許下這等言諾,實屬不易,周吉有了些興致,道:“你能拿些什麼出來?”
宇文始試探道:“鬼窟小界,冥河之下,有一座陰元殿,藏了六宗真仙遺寶,一琴,一印,一傘,一鈴,一缽,一幡,當年我未曾有暇祭煉,道長可有意取去?”
“那六宗真仙遺寶早已落入道門之手,連冥河都被人收去,煉成攻伐之寶。”
宇文始臉色變幻不定,低頭思忖上界尚有哪些不為人知的秘聞,周吉上下打量著他,忽然笑道:“當年天妖與道門聯手圍剿,你暗中遺下一縷神念,成就魔嬰,以留作後手,只可惜,人人算不如天算,魔嬰生出意志,不願捨棄自我,他拜入大瀛洲主門下,另得機緣,以毗耶桫欏佛成就分身,名為‘宇文毗’。若是他所聞之事,所知之物,也無須再多言了!”
宇文始沉默許久,澀然道:“一日為魔,終身為魔,當年未曾料到有混沌一氣洞天鎖之劫,時光洪流隔斷感應,吾鞭長莫及,若同處一界,他縱有異心,又能逃到哪裡去!何況……以毗耶桫欏佛成就分身,也算是另闢蹊徑,只是無有魔核,難成天魔,拜在真仙門下,也難成正果。”
周吉淡淡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無一個‘我’字,成了正果又如何?”
此語意味深長,似有所指,宇文始聞言心中一動,遏制不住衝動,魔氣盡數湧入雙眸,結成魔紋,剎那間重疊了千萬重,周吉的身軀被一層層剝離,被他一眼看穿到底。
似乎察覺到什麼,周吉脊柱內五色神光鐮微微一動,五色神光噴薄而出,將其隱沒於一片霞光之中,似一塊晶瑩剔透的五彩石,翻來滾去看不真切。
魔紋漸次崩解,宇文始長長舒了口氣,喃喃道:“原來你……”
周吉靜靜道:“只是一具分身,就如同宇文毗。”
“那你的本體……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