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至此,契染終於察覺到自身的不妥,鳥不渡山上古兇獸固然強悍,終不能與深淵主宰相提並論,為何他應付得頗為吃力,甚至覺得無以為繼?從風屏谷到極北冰川,從南明山到萬窟洞,從埋骨之地到鳥不渡山,固然是屢遇強敵,連番激戰,但從始至終,他並非一個人在戰鬥,道行神通亦與日俱增,突飛猛進,何至於落得這般窘迫境地?
無數念頭此起彼伏,契染驟然記起一事,魏天帝何等了得,為何涅盤佛國長年只供奉四位護法?尤其是沈辰一,與深淵鎮將相比等而下之,全然配不上蓮臺供奉,難不成他只是單純顧念舊情?不曾思及也就罷了,一念才起,悚然心動,契染頓時心有明悟,蓮臺供奉護法,是得力臂助,亦是自身負擔,他不知不覺為貪念侵染,不曾察覺危機,於樊鴟、藏兵、漢鍾離、沈辰一、北冥之外,又供奉風狸、祖青陽、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六位護法,無一泛泛之輩,對他而言,這是無比沉重的負擔。
十指有長短,是張弛之道,貪心不足一味求全,是滅亡之道。極北冰川一戰後,他內心不斷膨脹,決意湊滿一十三座蓮臺護法,將涅盤佛國徹底納入掌控,從此不再受制於人。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眼下面臨的窘境,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剩下三座蓮臺,須得慎之又慎,萬萬不可倉促行事。
腦海中念頭百轉千回,現世才過得一瞬,在猿怪威逼之下,又一頭上古兇獸撲將上來,體態似牛,人面馬蹄赤身,毛孔烈焰纏繞,鼻中竄出兩道濃煙,做出種種兇狠姿態,卻不敢過於迫近。猿怪雙拳捶地如同擂鼓,連連催促,那兇獸被逼無奈,深吸一口氣,胸腹高高鼓起,朝著契染吹出一口氣。
一氣吹出,烈焰憑空而作,化作畝許大一團赤雲,從天而將。契染置身火中,巋然不動,肌膚透出一層淡金,時不時閃過一層佛光,暗中拖延時間,加緊煉化奇氣。那兇獸抖擻起精神敷衍猿怪,左一口右一口,熊熊烈焰充塞天地,聲勢一時無二,卻是光打雷不下雨,毀不去涅盤金身,猿怪亦看出箇中端倪,瞪著眼又催促剩下的兇獸,一齊上前相助。
兇獸各顯神通,吐火噴煙驅電放毒,一味遙擊,誰都不肯近身肉搏,那猿怪亦無可奈何,凝神盯了半晌,見契染毫髮無損,心知金身不壞,非神通所能破,眼珠咕嚕嚕一轉,閃身躲入濃煙中,轉瞬消失了蹤影。
契染捏定法印,心如古井不波,映出上古兇獸的身影,猿怪的異動了如指掌,他卻故作不知,三指捻起法則之線,佈下一個陷阱。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猿怪按捺不住,趁著濃煙遮蔽,悄無聲息摸上前,搖動雙肩,身後現出一道法相,卻是一頭三首巨猿,身高十丈,面目猙獰,掄起雙臂重重捶下。
一捶之威撼動天地,煙火電毒蕩然無存,契染仰頭望去,只見雙拳當頭砸下,如山嶽壓頂,勢不可擋。上古兇獸以猿怪為首,果然神通廣大,肉身千錘百煉,臻於“力道”的極致,然而法則乃修持的根本,不執法則,不入上境,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他抬手一指點去,涅盤法則蓄勢待發,三首法相漾起層層水紋,應手而滅,那猿怪如遭重創,怪叫一聲倒栽而去,氣機更是一落千丈。
不對!契染幡然醒悟,那猿怪裝腔作勢,主動撤去法相,並非受制於法則,此舉耐人尋味,分明是演戲給人看!他抬起眼簾,目光緩緩掃過鳥不渡山,落於一處高崖之上,心中為之凜然。彤雲滾滾四合,天昏地暗,密雲不雨,轉輪駕一道血光飄然而下,落於契染身前,擺擺手命兇獸退下,猿怪等如釋重負,擔心遲則生變,一溜煙逃回鳥不渡山,躲入老巢不敢露頭。
契染暗暗嘆息,他早該想到,上古兇獸苦戰不退,捨生忘死撲擊,背後定有深淵主宰指使,轉輪收斂血氣,隱藏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