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深淵本源之力如一柄大錘,重重錘擊著天頂槍,“當”一聲巨響,從地底透出,響徹雲霄,席捲深淵每一個角落,槍身綻開無數裂痕,細如蛛網,粗如冰紋,在奇氣推動下徐徐彌合,還沒徹底消失,緊接著又迎來下一次錘擊。
深淵籠罩在有節律的錘擊中,彷彿血脈有力地跳動,日以繼夜,無有一刻停息。凡夫俗子置若罔聞,只覺得有些吵鬧,最多扯直了嗓門說話,多費些唾沫,該幹嘛幹嘛,勞累一天,睡著了也就沒事。修道士卻陷入一場難以言喻的折磨,頭昏腦漲,心浮氣躁,心魔頻頻來襲,稍有把持不住,便走火入魔,千載苦修化為烏有,修為越高,感應越是強烈,堵住耳朵無濟於事,更有甚者刺破耳膜,亦無法擺脫錘擊的襲擾,只能咬緊牙關苦捱下去。
深淵上境大能按捺不住,四處尋覓錘擊的源頭,足跡踏遍深淵大地,東方日出之地,極北凍土冰原,南疆崇山峻嶺,西陲戈壁荒漠,歷盡坎坷,耗費足足百年光景,才發覺這一場劫難的風暴眼位於三江源頭,萬窟洞底。
萬窟洞為“星鎖”封禁,固若金湯,任憑他們使盡千般神通,萬般手段,也不得其門而入。近在咫尺,錘擊聲是如此強烈,直落神魂深處,道心隨之震撼,竟有動搖之兆,眾人迫不得己,只能退避三舍,另謀他法,唯有云霄子留了下來。
她側耳傾聽錘擊的巨響,神魂搖曳,道心隨之一分分鬆動,似有什麼東西活潑潑跳動,如種子發芽,破繭化蝶,拼命掙扎欲出。是心魔嗎?雲霄子有那麼一瞬動搖,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繼續傾聽深淵本源的律動。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漸漸模糊,天地驟然一黑,雙眼已不能視物,視覺被生生奪去,黑暗攫取身心,竟不得動彈。雲霄子心中一緊,神智分毫不亂,繼續傾聽萬窟洞底的巨響,百餘息後,嗅覺、味覺、聽覺、觸覺逐一失去,存世之身陷入混沌,唯有一靈不滅,如風中之燭,隨錘擊聲搖曳不定,隨時都會熄滅。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雲霄子渾身一顫,眼前亮起無數璀璨星辰,匯聚成一團巨大的星雲,緩緩轉動,法則隱隱與之相勾連,無數玄妙至理湧上心頭,應接不暇。她深知機緣不可錯失,任憑妙理如無窮,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心與意合,意與神會,執掌法則補全了一塊,停滯已久的修持陡然拔高一截,心中頓湧起大歡喜。
五感再度迴歸己身,錘擊聲落入耳中,已不再撼動神魂,雲霄子長身而起,朝萬窟洞鄭重打了個稽首,轉身欲離去,卻見面前多了一道人,面如冠玉,光潔無須,戴鐵冠,披道袍,踏布履,從頭到腳纖塵不染,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頷首。
雲霄子又驚又喜,身不由己跪倒在地,叩首道:“雲霄見過師尊!”
元邛道人伸手將徒兒扶起,細細看了幾眼,微笑道:“你很好,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有所體悟,則受益無窮。”
雲霄子神情微動,脫口道:“這萬窟洞底——”
元邛道人道:“上尊大德以深淵本源之力洗煉至寶,一界之力何其浩大,你等靠近不得,亦消受不起。”
雲霄子試探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德?徒兒可得與聞?”
元邛道人微一躊躇,道:“那位乃是‘玄元天’星力之主,立於諸天萬界之上,日後有緣相見,可尊稱一聲‘天帝’。”
師尊的名位似猶在天帝之下,雲霄子不敢多嘴,轉而向元邛道人討教修持之道。元邛道人見她有慧根,思忖片刻,道:“你若留在深淵繼續修持,日後便是深淵第一人。”
聽話聽聲,鑼鼓聽音,雲霄子心中打了個咯噔,道:“深淵第一人又如何?”
元邛道人道:“在為師看來,不過是淺水之魚罷了,唯有跳出深淵,方可魚躍龍門,過而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