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子胡思亂想,呆呆坐了數個時辰,直到霞光隱去,夜幕降臨,石門峰淹沒在溫柔的月色中。擔心歸擔心,忐忑歸忐忑,他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落荒而逃,遠遠躲開糜氏夫婦,連一個念頭都沒有。“藍橋洞”內傳出糜雒的聲音,招呼他進洞一敘,清淨子不假思索答應一聲,起身舉步,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常,腳步打了個踉蹌。
洞內安靜祥和,藥香已但不可聞,碧霞子恢復了常態,申元邛坐在她身後,百無聊賴,朝清淨子笑笑,道:“開爐分丹了。”
清淨子收拾起心態,稽首嘆道:“此番多虧二位道友出手,貧道感恩在心,日後如有差遣,定當效力。”他言辭含糊,將斬殺金仙之事一帶而過,姿態放得甚低,隱隱透露依附之意。
申元邛是生意人,鑑貌辨色,擺擺手客套道:“機緣巧合,僥倖渡過難關,此乃天註定,可一不可再。吾等同在平川城,自當同舟共濟,相互扶持。”
碧霞子心思單純,也懶得去揣測言外之音,師尊生死未明,當務之急是儘快恢復元氣,提升修為,其餘都是枝節。她屈指彈去,“獸足錯金黼黻爐”發出一聲悶響,鼎蓋挪開一隙,七枚“洞玄靈寶丹”魚貫而出,流光溢彩,隱隱現出水雲之紋,繞著丹爐追逐嬉戲,靈性十足。
丹藥既成,引人心動,清淨子忙表示他只需三枚,碧霞子頗感詫異,卻也沒有
推卻對方的好意,多一枚“洞玄靈寶丹”就多一分把握,眼下每一分力量都不可或缺。她收下四枚“洞玄靈寶丹”,細細看了一回,對親手煉出的丹藥甚為滿意,拈起一枚送入口中,運轉功法煉化藥力,一呼一吸間霧氣繚繞,體內傷勢漸次退去,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白髮亦重新轉為青絲。
清淨子見對方欣然收下丹藥,默不吱聲退了出去,主客易位,他處於弱勢,如何與糜氏夫婦打交道,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他該不該把那半張殘方拿出來,還是用手頭所剩的第三張丹方糊弄過去?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徘徊不去,漂泊海外許多年,好不容易湊齊殘方所列諸物,錯過這次機會,只怕再也找不到如此好脾氣的丹師了。
清淨子左思右想,患得患失,手中的“紫金丹”與“洞玄靈寶丹”著實有些燙手,他終於下定決心,將丹藥一枚枚納入口中,粗加煉化,藏於丹田之內,猶如牛羊食草匆匆吞入胃袋,待到安頓下來再慢慢反芻。這是清淨子師門獨傳的心法,修習艱難,痛不欲生,對服食丹藥並無太多好處,大夏修仙界多以為是雞肋,清淨子的師尊卻逼著他苦苦修煉,哪怕荒廢了道行亦在所不惜。
如今想來,師尊似乎在暗示他,殘方所記非同小可,一旦煉成丹藥,須得第一時間吞入腹中,絕不可延誤。吃到肚裡才是自己的,任殺任剁,
開膛破肚,竹籃打水一場空,旁人終究是搶不去的。清淨子嘴角微微抽搐,終於下定了決心。
“洞玄靈寶丹”非是凡品,每服下一枚,須得溫養數日方可繼續,並非如糖豆般可以盡多盡少吃下肚。碧霞子雖然急於求成,卻也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耐著性子徐徐煉化藥力,每每記起師尊陷於水深火熱中,不知下落,忍不住為之揪心。申元邛察覺她心性有些不穩,有心勸慰幾句,又無從勸起,他猜想九天玄女的境況很不妙,落入合和道人手中,折騰成這副模樣,縱然憑藉留下後手脫身,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淪為異物,滅情絕性,殘忍嗜殺。
碧霞子或許不願死心,但九天玄女早已不再是她的師尊了。
申元邛望著碧霞子孜孜不倦修持,目光中閃動著一絲憐憫,不知從何時起,二人的關係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談不上“主客易位”,但申元邛早已不是受其庇護、仰其提攜、聽其安排的未盡塵緣了,不知不覺中,他已將自己擺在碧霞子之上。
再美的佳人,看多了也會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