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怔怔看了他半晌,若有所思,忽而出言道:“汝行色匆匆,欲往何處去?”每一音落下,清如鐘磬,或輕或重撞入耳內,禪心隨之起落顫動,一時間悵然若失。
枯榮皺起眉頭,右手捏定法印,心神一陣陣恍惚,脫口道:“奉佛祖之命,前往星域行事。”
地藏眸中閃過一抹血光,又道:“可是為了南天門諸宮?”
枯榮深為之警醒,地藏短短八百載便躋身大士之列,崛起如彗星,堪稱大雷音寺一段傳奇,但如來敕旨,豈容不相干之人問東問西,胡亂牽扯因果,答一句“奉佛祖之命,前往星域行事”都是多餘,為何如此不慎,對方隨口一問,就脫口而答?他持定禪心,低頭尋思,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時間靜默不語。
地藏掐指一算,心有所悟,道:“不是南天門,那便是六慾天天眾了……”
話音未落,大雷音寺中傳出一記鐘聲,響徹天地,如來座下弟子阿難陀踏出山門,合十施禮,奉佛祖之命,相請地藏入寺。枯榮長長舒了口氣,地藏神通廣大,不,應該說神通詭異,在他跟前,禪心搖搖欲墜,十分不妥,幸有阿難陀及時阻止,免去了一場羈難。
地藏深深望了他一眼,眸中血光愈來愈盛,沉聲道:“此去星域,危機四伏,吾賜你一枚蓮子,可化解一次生死劫難。”言畢,屈指輕彈,一道血光稍縱即逝,投入枯榮體內,消失無蹤。
枯榮臉色大變,急以慧眼內察,卻見心竅之中,多了一枚殷紅欲滴的血蓮子,氣息晦暗不明,不似佛門之物。他忍不住抬頭望向阿難陀,卻見這位“多聞第一”的師兄視若無睹,揮揮手命他退下,心知佛祖慧眼無所不知無所不察,既命阿難陀出寺相請,其中定有緣由。
地藏輕叱一聲:“只管自去,莫要違逆佛祖之命!”伸手一推,枯榮身不由己騰空飛起,下一刻駭然驚覺,已置身茫茫星域
之中,西天靈山化作一小小光點,淹沒於無窮星光,不知所蹤。這是何許神通?舉手之間,便將自己移入星域,隔了無數大千世界,又往何處尋覓靈山?枯榮沐浴於星光下,呆立良久,只得長嘆一聲,依命行事,待日後再見分曉。
地藏送走枯榮,隨阿難陀迴轉大雷音寺,來到正殿之中拜見如來佛祖。大殿內空蕩蕩,不見往日裡聽法的盛況,佛祖居中而坐,目視地藏良久,循著因果之線追根溯源,為界壁阻隔,戛然中絕。
如來尋思良久,向地藏言道:“深淵之下,已生出大變故?”
地藏嘴角擠出一絲笑意,眼角眉梢泛出皺紋,如干涸龜裂的大地,容顏急速衰老,身軀佝僂枯瘦,體內生機一落千丈。他喃喃道:“深淵之地藏不滅,三界之地藏不醒,地覆天翻,主宰隕落,如何不是大變故……”
如來眉頭一緊,旋即舒展開來,又問道:“迦耶與波旬投入深淵,可是他二人生出這場變故?”
地藏一張老臉皺皺巴巴,似哭又似笑,呻吟道:“他二人又算得了什麼……深淵意志捲土重來,鎮將歸心,盡起血戰大軍……”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身軀隨之化作飛灰,冉冉騰起。
深淵意志得以解脫,為奪回本源之力,將血戰推向前所未有的亂境,直殺入深淵之底,地藏王業已隕落,留在血蓮子內的一縷意志隨之甦醒,他不願留在大雷音寺,借枯榮之手投入星域,尋求破而再立的機會。當年隨手落下的一枚閒子,如今成了至關要緊的勝負手,機會雖然渺茫,比起身死道消,已不知幸運了多少。
如來坐視地藏灰飛煙滅,並未出手挽回,也未阻止他借血蓮子重生,當日種下的因,今時結成的果,佛法最重因果,既然承他之力,擊潰偽佛迦耶,奪得靈山佛境,那麼投桃報李,助他一臂之力,亦在情理之中。地藏信不過如來,寧可將血蓮子贈與枯榮,遠走星域,尋求縹緲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