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衢祖上是做藥材生意的,很早就成為一隻“烏鴉”,潛伏在葛嶺鎮,將近有四五年,並不在趙伯海派出的六隻“烏鴉”之列。與他接頭之人神神秘秘,出手闊綽,提供一筆數目不小的本錢,何衢每天往來於藥鋪、酒館和青樓,結交一干尚醫軍主功曹參軍,也沒人查賬,心思漸漸淡了下來。他與羅挺不同,並非江湖中人,連武功都沒練過,只為報答恩主,才答允充當內應。內應非是細作,沒人找上門來,他大可堂堂正正當個良民,什麼都不必做。天長日久,何衢早把自己的身份拋在腦後,正兒八經當起了生藥販子,並且娶了兩房妾室,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葛嶺鎮做生藥生意的,大小也有幾十號人,一開始何衢並沒有引起華山派的注意。他祖籍京城,其父開了二十年的生藥鋪,兼做坐堂郎中,糊里糊塗把生藥當成藥用,醫死了人,家業敗得精光,只得背井離鄉,四處奔波,一來二去定居在葛嶺鎮,重操舊業混口飯吃。何衢讀得幾年書,識了幾個字,子承父業學做生意,待其父病故,順理成章接手生藥鋪,恰逢時疫,囤積的藥材價格高昂,本錢翻了數倍。
一切都無懈可擊。
最早提到何衢的,是赤龍鏢局總鏢頭劉嶽的次子劉鷂。劉鷂師從“渡世金針”薛神醫,醫者父母心,恰逢南方大疫,薛神醫勞累過度,染時疫過世。疫死的人不能入土,劉鷂遵從師命,將屍身燒成灰,攜回葛嶺鎮安葬。離家多年,赤龍鏢局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劉鷹雖是趟子手,儼然以少鏢頭自居,他們兄弟間的關係並不和諧。劉鷂閒來無事,跑遍葛嶺鎮大大小小的藥鋪,對何衢印象深刻,他開的生藥鋪貨源貧乏,生意寥落,偏生與夾關駐軍拉上了關係,轉手倒賣藥材,白賺三分利,旁人敲不開門路,敢怒不敢言。
華山派上下徹查“烏鴉”,赤龍鏢局也派遣人手相助,劉鷂聽說他們在找一個“生藥販子”,懷疑是叛軍派出的細作,他隨口說何衢的生意有古怪。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劉嶽聞言心中一動,死馬當活馬醫,命一個精細的心腹去摸摸何衢的底,一來二去,發覺他
起家的本錢來歷不明,大有可疑。
劉嶽將此事告知李一翥,二人商議下來,決定尋個陌生面孔,前去試探一下。這差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大膽細心之餘,要對叛軍內情瞭如指掌才好,赤龍鏢局中正好有這麼個合適的人選,試探何衢的差事,就落在了郭傳鱗身上。
維護軍方這條線,夯足銀兩就行,已經不需要花費太多精力,何衢每天到生藥鋪轉一圈,查點一下賬目,前後不超過半個時辰,除此之外,只在青樓酒館消磨,囊中寬裕,毫不吝惜銀兩。這一日,赤龍鏢局的趟子手傳來訊息,說何衢離了生藥鋪,一路閒逛,往三閭酒樓而去。日上中天,時辰尚早,青樓還沒有營業,何衢似乎打算喝上幾杯,再去找熟悉的相好消遣一番。他在三閭酒樓包了個雅座,逢端午、中秋、春節三節結一回包銀,出手闊綽,從不拖欠,老闆小二把他當財神爺供著,每季頂鮮的時令,都請他第一個品嚐。
李一翥拍拍徒弟的肩膀,命女兒拿幾錠銀子,塞到郭傳鱗手裡,叮囑了幾句,將他輕輕推了出去。
郭傳鱗抬頭看看日色,拍了拍衣袍,施施然穿過長街,一路東看看西瞅瞅,像極了初來乍到的外鄉人。他路過三閭酒樓,似乎感到腹中飢餒,循味退了回來,停下腳步駐足觀望,在店小二殷勤招呼下,大大咧咧走了進去。
李七絃遠遠看在眼裡,忍不住嘴角上揚,偷偷笑了起來。小師弟演得真像,任誰都看不出破綻,那種外鄉人的味道,讓她記起自己第一次下山,來到熙熙攘攘的大城市,目不暇給,惶恐不安——秦姊姊是不會有這樣的經歷的,她打小就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家閨秀。
李一翥看了女兒一眼,心中有些異樣,她不會是看上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