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漸發白,距離天明不過片刻光景,魏十七靜靜立於斷崖邊,感受著百餘丈深處的渺茫氣機。如他所料不差,珞珈湖半島之下多半沉眠了一頭靈獸,越汐宗劍冢云云,未必子虛烏有,只是這劍冢並非埋於土中,而是藏在靈獸體內,聯想到洩露訊息的劍宗名為“赤鯨”,他隱隱有所猜測。
依照之前的約定,十大劍宗掀起兩波強攻,將來敵驅入太玄峰附近,即徐徐退守山林,築起數道防線,以防鬼靈尋隙逃遁,剩下的交由魏十七處置。彼輩遙遙觀望,目眩神迷,太玄峰一戰聲勢浩大,乃至於天降異兆,劫雷轟頂,令厲行空、支棲鶴、沙演法等暗自慶幸,易地而處,十大劍宗不知要填上多少劍修的性命,才能將這些下族鬼靈盡數剿滅。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天光大亮,萬里無雲,是個不冷不熱的好天氣。支棲鶴坐立不安,沙演法看在眼裡,知道他擔心不周山的境況,急於解決掉天外來敵,微一沉吟,當著眾人的面請來師弟沙擒龍,命他去往太玄峰左近探上一探。沙擒龍機警老練,劍術出眾,又與魏十七等相熟,有那麼幾分香火情在,即便遇到意外,也可化險為夷,最是合適不過。
沙擒龍領掌門之命,略加檢點,御劍飛遁而去,一路未曾見到下族鬼靈,看上去彼輩遭遇昨日之挫,盡數退入太玄峰,據險固守,不再分兵駐紮,作無謂的抵抗。無移時工夫,太玄峰遙遙在望,沙擒龍為避人耳目,按落劍光,悄無聲息穿行於山林,時刻警惕,摸到太玄峰腳下,眯起眼睛凝神窺探,卻見鬼靈簇聚於群山之中,東一堆西一堆,戰戰兢兢,噤若寒蟬,似乎迫於威懾,不敢擅自走動。
沙擒龍略加琢磨,便知魏十七等三人業已進山,拿下了須鐵手、衛合盂、熊十歲三個頭目,卻並未大開殺戒,而是另有打算。他心念數轉,反覆權衡利弊,駐足於太玄峰下,耐心等候,輕易不願打草驚蛇。
太玄峰石樑西首的斷崖旁,熊十歲背起一捆樹皮繩,當先開路,故意讓壯碩的身軀滑下,披荊斬棘開出
一條路來,腰肘臀股沾滿了青綠的草汁,看上去滑稽可笑。蹚下十餘丈,熊十歲雙腳落到實地,穩穩立於一塊突起的山岩上,解開樹皮繩牢牢綁在樹樁上,揚手扔下斷崖,探頭看了幾眼,頗為滿意,仰頭招呼一聲。
魏十七不緊不慢步下緩坡,丁寧緊隨其後,須鐵手與衛合盂對視一眼,按捺不住好奇,雙雙跟了上去。軒轅青留在斷崖上目送他們漸行漸矮,彷彿一截截沉入深淵,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轉念一想,此界又有何物能威脅到那位主呢?
魏十七與丁寧蹈空凌虛,如履平地,巴巴備下的繩索,只有須、衛、熊三位下族長老派上用場,一個個滑了下去。下界無處補益“幽冥之氣”,每一分幽冥之力都要省著用,在大人跟前折些臉面不算什麼,身處下位,有點憨戇冒失,或有點附庸風雅,都是一種保護,這道理他們比誰都明白。習慣成自然,有些面具戴久了,也就跟皮肉長在一起,再也取不下來了。
百丈斷崖之下,是一條狹長的亂石灘,正如熊十歲所言,四下裡陰暗潮溼,石壁上長滿青苔蕨草,水不深,天長日久堆滿了枯枝敗葉,隱隱有些腐臭的氣息,水聲潺潺,蜿蜒向前流去。魏十七凝神細察,感應到一縷微弱的氣機,舉步前行,曲曲折折轉了幾個彎,不多會就走到了盡頭,懸崖越收越窄,合攏於一處,只剩數條一指寬的石縫,汩汩吮吸著流水。
一路走來,腳下的氣機漸趨清晰,孱弱如線,隨時都會繃斷,那靈獸沉眠了不知多久,渾渾噩噩熬到燈枯油盡,若非劫雷將其驚醒,再過個十餘載生機斷絕,將永遠長眠在太玄峰下,成為珞珈湖半島的一部分。魏十七伸出手去,朝百丈高崖輕輕一推,法則之線沒入其中,數息後,太玄峰如同一頭蠻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喘息著,顫抖著,隆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