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陪客吧。」
勤勤掛上電話。
「你的男友?」張懷德問。
「好友。」勤勤暫時不願意透露更多。
那天下午,醫生說,他替廖怡注射了一種麻醉劑。
勤勤知道那是什麼,那藥止痛鎮靜,可使病人得回一點自尊。
「你來了。」
「是。」
廖怡輕輕問:「你要不要看看你此刻的身體?」
勤勤一時沒聽懂,要隔一會兒,才弄明白廖怡是真正的著了魔,她不止把文勤勤當作替身,她已把勤勤當作她自己:年輕時的廖怡。
她開始喃喃自語。
勤勤知道她神智已經模糊。
勤勤略覺不安,咳嗽數聲,提醒女主人,她是另外一個人。
「我要出來了。」廖怡說。
勤勤不敢怠慢,全神貫注看著屏風後面。
廖怡推著輪椅出來,勤勤這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臉。
她問勤勤:「他們不讓我照鏡子,我是否已經很可怕?」
勤勤說不出話來。
她的頭髮已經掉得差不多,戴著一頂黑絲絨帽子,面板焦黃,貼在頭顱上,現出骷髏的形狀。
勤勤不忍看下去,又不能放肆地轉過臉去,只得站起來說:「我推你到露臺去。」
轉到她身後,勤勤才恣意地閉上雙眼,眼皮猶自不停地跳動。
太可怕了。
一個人竟會變成這個樣子,太可怕了。
廖怡伸出手來,「你看我這雙手,曾經豐碩白潤過。」
勤勤輕聲說:「是,戴顏色寶石戒指最好看。」
廖怡說:「我可以給你一切,我會捧你成名,使你擁有這個王國,只要你答應我。」
勤勤忍不住蹲下來,握住廖怡猶如枯骨般的手,「當年,齊先生也是這樣對你說?」
離得這麼近,勤勤可以看到廖怡的瞳孔已經放大。
她笑了,「不,你還不明白?當年,挑選我的,並不是齊穎勇,而是他的妻子。」
勤勤連忙站起來,打一個冷顫。
這是一個連環套,局中人樂此不疲,不停地玩下去,上一環與下一環的年歲相距至少十多二十年,上一環自知天不假年,連忙替下一環尋找新的環節……
這簡直是變態的。
檀中恕輕輕推門進來。
廖怡招他,「你過來,你過來。」
勤勤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本來對這件事還懷著一點浪漫的幻想,至今完全消失。
幸虧有檀中恕,是他,是他化腐朽為神奇,因為他陰差陽錯地愛上了廖怡。
勤勤輕輕退開。
只聽得廖怡說:「我已經替你找到了理想的人……」
自勤勤站著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見廖怡的小腿,此刻她也還穿著黑色的襪子,但與勤勤是一次見到的大不相同,此刻她全身已沒有一點脂肪肌肉剩下來了。
廖怡已接近彌留狀態。
檀中恕按鈴喚來醫生。
勤勤輕聲問:「為什麼不把她送進醫院?」
「已經沒有分別了。」
醫生與看護把廖怡扶到床上,勤勤靜靜退至室外。
張懷德迎上來。
勤勤很坦白地說:「她不行了。」
「你有沒有答應她?」
「她一直肯定我不會拒絕她,她很有信心,沒有懷疑。」
「但是你沒有答應她。」
「沒有,我不想騙她,我做不到。」勤勤不是沒有遺憾的。
自此刻開始,檀氏畫廊的榮華富貴將離她而去。
文勤勤